世间这样浩瀚广博,为何留不住小小的他呢?
她甚至再无机会,与这孩子再续未了的缘分。
何容琛轻轻伸出手,对着夜空挥了挥,他一定能看到的,一定知道她有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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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繁星高旷,星云密布,交错如人世般难言。
她又不禁的想,那日朱砂突兀地掉落,真的是巧合么?她因此被禁足,失了代掌东宫的机会,真的是巧合么?
陛下一纸谕令,叫自己和徐念艾入宫,是因为她们背后的家族——广定伯与吏部尚书,若扶持得好,至少对不可一世的韦家有制衡,萧道轩对韦家就可有更多筹码。然而徐念艾事发,她们俩一死一残,直接废掉了陛下两步棋。
韦晴岚在发落徐良娣时,曾经不假辞色,说最恨阴私卑鄙行事。可若韦晴岚不知情,为何事发时,韦太后叫她陪同祈福,她恰好在宫外,避开了这一切?
徐念艾背后有人挑唆吗?是韦太后一直洞悉了陛下的心思,隐而不发,等她们入宫自相残杀,以此不动声色敲打陛下吗?
还是说,这一切只是自己疑心病重,把所有人都打上了可疑的影子?
太多太多的巧合了。
辗转一夜也想不透,这后宫里,这史书上,很少有水落石出明明白白的事。
此事已经尘埃落地,徐良娣谋害皇嗣,被褫夺封号赐死,更深的泽渊,何容琛不能再碰触查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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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披上外衫走出门,仲春的夜里风寒,扑面吹来,凉透了身子骨。
也凉透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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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隐忍着,伤悲着,近半年里,她也听说了三件事。
一者,韦太后已行大渐。
去岁出宫为萧道轩祈福,在大慈恩寺,不知从哪里窜出了一只黑猫,猛地扑向韦太后,冲撞了她。太后受惊吓,回宫后便一病不起。何容琛给了教习姑姑厚赏,探问出了消息——咸泰十五年“巫蛊太子案”,宋皇后为证清白,自缢而亡,死后所居的宫殿院所,瓦甍上便常有黑猫停蹿。是以,韦太后对黑猫十分忌惮。
多少人心知肚明,要不是十多年前的巫蛊案,宋氏一夜倾覆,韦家不会有如今的跋扈,更轮不到今上继承大统。韦太后一直心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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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者,陛下又选了大理寺少卿之女孙氏,和定远将军之女林氏,入东宫为侍妾,分别封孙良媛、林承徽,说是为韦太后冲喜。
韦太后已病危,专横了一生的她,手再也伸不到储君身边。孙良媛她们入宫后的日子,头上没有阴云笼罩,是比当初何容琛好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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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第三件事,让何容琛差点连杯子都拿不住的,便是,顾奉仪有孕了。
挥散下人后,何容琛长久出神,眼中是此起彼伏的复杂交织。
她记得顾奉仪在长廊下对她微笑,眼睛里含着星光;记得冰冷的诫堂,她带来的温热,暖了咫尺方圆的屋子。记得太子妃苛责时,她为自己圆融;记得自己病弱时,她悄悄地看护。
她与顾奉仪,是这深宫中,互相扶持的情谊。若对方能安好,是再好不过了。
可心里酸涌的苦水,还是化成了眼泪。她轻抚着小腹,这里曾经消逝了一个生命,她的夫君又和其他女人有了龙嗣。
她也知道,从在御花园看到萧道轩睹物思人的那一刻,她这辈子的爱情,就败在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手里,她的夫君从来不是她的夫君。
可是萧道轩对她温柔的歉疚,那并不挂心的关怀,那丰厚赏赐下的凉薄,还是让她感受到,这春天来得那样迟,宫里也许从未有过春天。
她们这些女人,包括韦太子妃,被送入宫中,都是为了服侍太子,取悦这个男人,为他绵延子嗣,以此巩固家族的权力地位。所以,哭不能哭,妒不能妒,她们生命中的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的。
可她还是不甘心。
她无数次羡慕过父兄,羡慕他们肆意,可行走万里,可闻观天下。到她这里,再聪慧又如何?以前身为家中长女,管教嫡庶姊妹,无人敢驳她颜面。而今一朝入宫,看尽别人脸色,被罚跪、被掌嘴、被禁足、被堕胎……她甚至都不能反抗,不能流泪,忍受着一切。
而她们隐忍一切,所为的那个男人,却并不爱她们。
也是了,情意总共就那么些,顾此便失了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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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怅惘着,顾奉仪却又来探望了她。
时值仲春,天色渐暖,殿门被轻轻敲响。顾奉仪推开门隙,笑盈盈望过来,背后是嫩枝新芽的盎然绿意,还有阳光争先恐后涌来。还是那种走过芸芸众生,蓦然与君相逢,一眼可以望穿所有的明媚。
何容琛不禁想,这春意真美,天日真暖啊。
那些惆怅的伤悲,都仿佛随着这和光同尘的微笑,逐渐消散,被填补,被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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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奉仪走进来,她清瘦的身子已经显怀,齐胸襦裙遮不住她隆起的小腹。
她给何容琛行了礼,努力很认真地解释:“前几个月胎像不稳,不敢四处走动,本想来探望姐姐,却怕有什么万一,反而给姐姐带来了麻烦。因此便等到了如今。”
她说的倒都是实话。倘若不慎落了龙嗣,后宫哪个妃子沾上,都够喝一壶的。顾奉仪是在很周全地为她想着。
何容琛心头微动,好似被撞响了心钟,余韵未消的颤。她不禁替顾奉仪忧心,顾奉仪这样善性,能在诡谲波澜中保住孩子么?能在杯弓蛇影里养大孩子么?
对上顾奉仪还是温婉似水的目光,何容琛也不禁伸出手,试着摸了下那隆起的小腹。又似针扎了般,蓦然地收回来。顾奉仪拉过她的手,复又放回小腹上,这次稳稳地试探。
——好像有什么小生命在动,真是让人欢喜极了。
“姐姐喜欢吗?”顾奉仪抬眼望她,仿佛在等待一个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