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那少年奄奄一息,竭力辩解,似乎死也要证明一个清白。
“哈!你还狡辩!不是你,还能是谁?!那几日里,除了十二少爷出门,就只有你赵翌之外出查账,出门了好几天!难道你是想说,内鬼是十二少爷?!”有个人指着赵翌之,恶狠狠地拔高了嗓音。
“为什么不能是十二少爷?”谢令鸢打断他的暴喝。
几个赵家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赵家十二少爷是如今主家嫡系的嫡子,属于赵家的主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而赵翌之毕竟只是个庶子,这种出身低贱之人狼子野心,会做下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这个时候,他们先前派去报信的人也回来了,带来了赵氏的一位族叔。听说刑场有人经过,痛斥赵家违反国律——那些人似乎是有地位的女子,赵家就派了族中长辈赵洪来处理。
女子啊……她们什么都不懂,再有地位,也是枉然,能翻起多大的浪花?
赵洪想到这里,并不往心里去。他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到刑场,背着手,放眼打量了一圈。
除了扮作男装、骑在马上的武明贞,让他总觉得似乎有点眼熟,其他人看起来也就是出身富贵。
赵洪横了一眼那个叫他过来的下人。
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一群娇生惯养没见过世面的倨傲大小姐罢了。
大惊小怪。
“……无论如何,赵翌之既然坚称不是自己所为,至少该送官府查明,以免出现冤假错案,若查实了是他的罪过,再处死也不迟。你们至于这样急急把他处死么?”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
赵洪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他眯起眼,依稀看到她鹅蛋脸、杏仁眼,是个颇为标志的姑娘。
啧,如今国内生乱,这群女子还敢出门远行,无论是胆气还是本事,都说明她们并非普通人家出身。
那不妨还是客套些吧。
赵洪轻咳一声,轻慢地施舍了一个微笑:“几位客人远行而来,满面风尘,却不减菩萨心肠。”
他话听着客套,却是暗讽她们自己都赶路狼狈,还在多管闲事。
“不过这赵翌之犯事,乃是我族中私事,几位菩萨实不该插手。”他又温和一笑,威胁的话却说得很顺畅:“我赵家讲理,尽管被诸位干扰了家事,但远方来客不讲礼数,我们却不愿对客人‘失礼’。”
他使了个眼色,要将赵翌之带走:“还望诸位莫再干扰。”
“且慢。”
谢令鸢叫住了他,对他方才的威胁讽刺充耳不闻。
这点讽刺,放在后宫里,压根儿不是个事儿。这个男人,换成后宫那些女子,早把他喷上天了。
谢令鸢回以一笑,温柔平静的样子,并不见任何不讲礼数。
“赵家口口声声讲礼数,必然也知道‘仁’怎么写。怎么对族中子弟,却下得了毒手,传出去也太假了。”
赵洪皱起眉头。这姑娘居然敢说他们虚伪?
谢令鸢哂笑了一下,骑在马上俯视赵洪。
“既然这人总是要处死的,看来他在你们家中,也是猪狗不如,不如这样罢,你将他卖给我们,给我们当奴仆,你们赵家折损了粮,也能多少弥补点。我们也是讲礼的。”
赵洪客套地假笑道:“不能。”语气却有了强硬,带了刀刃。
。
——看来他们是不弄死这孩子不罢休了。
可这少年也就和星使差不多的年纪。
想到这里,谢令鸢心中有些怅然。她驱马走近:“您说这是您族中私事。可家事,亦是国事、天下事。”
赵洪总觉得,她说话时,像高高在上的主子看仆人。这让他很不高兴,他在赵家也是主事一辈的。他板着脸听着。
“赵翌之难道不是晋人吗?”
“他所在的难道不是晋土吗?”
“他是晋人,又在晋国皇土之上,那他犯了事,不是该按着延祚六年朝廷颁布的新《晋典律》来处决吗?你们赵家,有何资格代替官府,动用私刑?”
“还是说赵家自认为可以取代官府,取代朝廷?赵家觉得《晋典律》可以践踏?”
“赵家觉得当今天子的话,不足为惧,丝毫不放在眼里?”
赵洪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他胸口起伏,这个姑娘说话时,牢牢地抓着私刑不放,像疯狗一样的乱咬人!
不就是用个私刑,她敢掰扯这么多问题,强行诬陷他们!
几个赵家人已经是面色铁青,有个青年按捺不住:“你别胡说八道!你含血喷人!”
谢令鸢淡淡道:“我说错了?你们没有动私刑?”
那青年被噎住。
赵洪毕竟是多年处理族中事务的长辈,气愤过后,还是波澜不惊道:“姑娘言重了。赵家可不敢如您这般恶意揣测。姑娘既然大义凛然,阻止我们族中惩罚叛徒,老夫倒是想问问……”
“诸位可是朝廷中人?是什么官职?有何资格要求我赵家听从律令?”他冷冷道:“族中私事可不是国事,人人都能置喙一番的。”
他脸上客套的笑意已经不见了,眉梢眼角都是不屑一顾。
他知道这些女子怎样也不可能是朝廷官员,所以即便她们强词夺理,也没资格管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