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卿规规矩矩地向屋中的长辈行礼问安,举止优雅大方,带着少女娇柔的意味,让人心生怜爱。
朱老夫人只是淡淡地笑,客气地道:“听说苏姑娘的琴艺在京都的闺阁中是出了名的好,老婆子年轻的时候呢,也喜欢抚琴弄弦,今天冒昧地叫姑娘过来,给我弹一首曲子听听,不知道姑娘愿否?”
苏意卿恭恭敬敬地道:“固吾所愿。”
双方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侍女抱来了一张古琴,摆好。安阳郡主亲自焚起了一炉香。
苏意卿端坐于琴案前,先试着拨了一下,听了听音色,浑厚大气,是张好琴。
朱老夫人若无其事地道:“我家中原有一张‘九霄环佩’,那张琴才是鼎鼎仙品,可惜前些日子被人拿走送人了,如今还剩下这张‘春水’,虽不能比,也算是上佳,苏姑娘且试试可还上得了手?”
朱太傅在旁边忍不住肉疼:“那‘九霄环佩’老夫我费了多少心血才得来的,老婆子就这样硬生生给我抢走送人了,你们说说看,那小子一介鲁莽武夫,他懂什么琴啊,真是暴殄天物哪。”
赫连氏笑而不语。
朱老夫人笑骂:“这家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我的,就拿张琴而已,糟老头子还要念叨几次,真是越老越啰嗦了。”
苏意卿这才知道新得的那张琴原来是朱太傅的珍藏,不由大感害臊,但她委实过于喜爱那张‘九霄环佩’,琴道中人遇到一把稀世好琴,那份贪恋不舍之意非笔墨所能形容。
苏意卿心中愧疚,当真是万分感激朱老夫人,当下收敛了心神,拨动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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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间。
朱太傅的第三子朱恒正陪着谢楚河喝茶。
朱恒懒洋洋地道:“不喝酒、非要喝茶,你也忒没意思了。”
谢楚河啜了一口清茶,淡淡地道:“酒会让人迷醉,握不住剑、挽不动弓,自从我十三岁上过战场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喝过酒了。”
朱恒皱眉:“你这人真无趣,张口闭口就是剑弓,难怪你娘要愁死了。”
谢楚河看了朱恒一眼:“你今天来当说客的?”
朱恒原和谢家两兄弟极为熟稔,也不怕谢楚河生气,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我听安阳说的,你看上苏家的六姑娘了?真的假的?”
“不要乱讲,诋毁姑娘家的清誉。”
就在此时,琴声传来。
谢楚河举杯的手凝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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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名春水,弦上有春水生。
音色宛转流淌,挑抹复拈,起时,若山鸟轻鸣于春涧,幽谷回风起,继而,鸟鸣声渐大,有黄鹂、画眉、百灵诸鸟盘旋而至,啾啾错错,如玲如磬。俄而一声清越长鸣,霞光万道,有凤凰来仪。
正是一曲百鸟朝凤,向朱老夫人示拜寿安祝之意。
在座诸人若见群鸟飞舞鸣唱之景,皆心思神往。朱老夫人颔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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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楚河垂了眼,眉目间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但熟稔如朱涛,却在那其中看出了一股难得温柔的意味。
朱涛使劲咳嗽了两声,谢楚河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朱涛是个脸皮厚的,笑道:“果然是个琴道高手,可比我家老头子强多了,那张‘九霄环佩’送给她也不算辱没了,所谓瑶琴赠美人,也是一桩佳话。”
谢楚河客客气气地道:“朱大人,你可以少说两句吗?不然我会动手打人的。”
朱恒反而大笑起来:“谢阿蛮,你恼羞成怒了。”
他这么说着,却不敢怠慢,很利索地滚到角落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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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终了,余音犹绕梁未去。
朱太傅抚掌而笑:“果然妙哉,不意周鸿生那老冬烘会教出这么能耐的弟子,老夫这点倒是比不上他。”
周鸿生和朱太傅乃是同榜进士,曾在翰林院共事数年,一人工琴、一人工画,时称京都双绝,年轻时就存了互相别苗头的心思,又因政解不同,争执了多年。
后来,周鸿生辞官退隐,朱太傅官至正一品,两人都是当代鸿儒名宿,却势同水火。
朱太傅这下心里很不服,对苏意卿笑得温和:“小姑娘,我看你聪明伶俐的,不若跟着老夫学画吧,不是老夫自吹,老夫的画可是一笔千金,多少人求而不得,今天是你运气,老夫心情好,打算收个关门弟子,来,快去辞了周老头,转到我的门下来。”
苏意卿慢慢地涨红了脸:“太傅厚爱,我心领了,但是呢……”她羞答答地道,“我跟着白川书院的欧阳先生学了三年画了,至今画个牡丹还是像菘菜,欧阳先生说我是朽木不可雕也,只能辜负太傅了。”
白川书院的欧阳序,亦是一代名家,被他这样评价,看来苏意卿真是不行了。
赫连氏实在爱苏意卿的天真烂漫,忍不住莞尔。
朱老夫人对朱太傅道:“你看到周老头有什么好东西就想抢,这脾气,赶紧改改,很要不得。”
朱太傅气咻咻的。
朱老夫人见苏意卿面上飞霞,愈发显得娇艳明媚,不由笑了:“小姑娘琴弹得好听,这人也生得极好,和花朵一样,让人看了就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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