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陛下……这样不妥吧?本朝没有文官接任大将军的先例。”蒋巨英小心应对,以为皇帝是在试探自己。
“这倒是,不如这样,蒋大人先在军中历练一番,立下功劳之后,接任大将军之职顺理成章。”
蒋巨英吓了一跳,急忙道:“臣愿为陛下冲锋陷阵,只是……只是臣乃进士出身的文官,自幼从文,若说选贤任能、征兵收粮,臣还比较熟悉,若是排兵布阵、当机立断,臣不敢自夸,确实不如普通一将。”
“不用你上战场,先去大将军府任职,掌管兵符,稽查各地驻军,务要辨别清楚,兵是兵、民是民,不可混淆,宁可缩减规模,绝不许以虚数应对,你能做到吗?”
蒋巨英终于明白过来,所谓大将军只是一个诱饵,皇帝这是让自己充当与朝臣对抗的急先锋,事成之后才有奖赏。
“臣只怕……臣只怕……”
“怕什么?”
“臣只怕笨拙无能,做事不合陛下心意,反而耽误陛下大事。”
“嗯……那你就立个军令状,若是做不到公允无私,该当如何?”
蒋巨英又吓一跳,皇帝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一步一步将自己引到坑里,直接活埋不说,还要在上面跺几脚,踩得更夯实一些。
蒋巨英不停磕头,“陛下饶恕,臣不能……臣真的没办法……”
“那就有点麻烦了。”韩孺子并不动怒,也不强迫,“朕的本意是由蒋大人查案,轻重自知,你若是不愿意,朕也不能勉强,只好将此项任务交给御史台。”
蒋巨英脸色骤变,案子一旦交给御史台,首先就要从兵部、从他这里查起,虽说大家同殿称臣,关系都不错,可是皇帝若是逼得太紧,没人会保他。
“湖县有一个叫宋阖的人,出言无忌,声称自己与蒋大人私交甚好,此人如今就被关在东海国……”
“罪臣认得宋阖,此人乃是无耻之徒,说话绝不可信,罪臣与他只有数面之缘,并无私交。”蒋巨英后悔莫及,南直劲见面时劝过他,说皇帝要在洛阳大展拳脚,他最好想办法急流勇退,蒋巨英却还存着万一之想,以为能求得皇帝原谅,继续留在朝中。
他的确能留在朝中,甚至可能升官,却要付出预想不到的巨大代价。
“臣想明白了,无非是舍身向前、拼死一搏,臣眼睁睁看着大楚将士沦为奴婢,也该由臣挽回颓势,臣愿立军令状,若是……若是不能整肃军队,甘愿身受极刑。”
“期限呢?”
“三年为期。”
韩孺子竖起一根手指,“一年为期,明年今日,朕要看到效果。”
蒋巨英磕头领旨,越想越后悔,却不敢提出来,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陛下,有一件事臣要先说清楚。”
“你说。”
“变兵为奴与私蓄家奴是两码事,臣只管收回兵奴,不管其他的私奴。”
“当然,私蓄家奴不入名籍,该由户部查处,蒋大人只管兵奴就是。”
蒋巨英稍稍松口气,磕头谢恩。
韩孺子挥手,示意一名太监准备笔墨纸砚,“既然是军令状,请蒋大人写下来吧。”
太监将纸铺在地上,蒋巨英跪着写字,手一直在颤抖,寥寥百余字,写了好一会。
终于写完,太监又拿来印泥,蒋巨英跟签卖身契一样,在上面按下手印。
太监将军令状递送给皇帝,韩孺子看了一遍,比较满意,“蒋大人明白朕为何要让你写下此状吗?”
“臣明白,臣之责甚重,免不了要得罪人,陛下越显严厉,臣在执法时越好说话。”
“明白就好。”韩孺子微笑点头。
君臣二人心知肚明,这可不是表面文章,蒋巨英若是真完不成任务,皇帝就会按照军令状处罚,蒋巨英要受灭门之祸。
韩孺子冷下脸,“蒋巨英,是以大将军之位善终,还是以罪臣之名流传史册,皆在此一举,你好自为之。”
蒋巨英颤声应是,全身已然虚脱。
韩孺子当然要分化大臣,但是他有自己的选择,而不是等元九鼎这样的人主动送上门。
韩孺子现在需要一位新的兵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