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此时哪还将他的话听得进去,只纵枪刺去。墨方只守不攻,连连避让,转眼间已引着沈璃退了好远。
苻生掌心有黑色的气息涌出,他摁着伤口,目光冰冷的望着正在交战的两人,阴沉这嗓音道:「少主欲引沈璃离开,今次绝不能放沈璃逃走,你们拦住少主后路,你们着魔人引住沈璃。待我稍作休整,便取她性命。」
他吩咐完毕,黑衣人领命而去,他侧身招来一个魔人,只手落在他心口处:「好孩子,不到如此地步,我也不会这样对你,便当你为主人尽了大忠吧。」语音刚落,魔人双眼暴突,一声闷哼,他僵硬的转头,看见苻生五指化爪,穿入他的皮肉胸骨,跳动的心脏蓦地被人捏住,其痛苦难以言表。
苻生没有半分犹豫,径直掏出他的心脏,将他的身体一推,魔人便如同废弃的玩具一样,坠落大海,在沧浪之中没了踪迹。苻生一口咬下鲜血淋漓的心脏,未经咀嚼便吞食入腹,不一会儿,一颗心脏便被他食完,抹去唇角血迹,苻生向天长舒一口气,彷似畅快极了,而他胸口被沈璃捅出来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慢慢癒合。
黑气自他胸口的伤口中涌出,最后待伤尽数癒合,黑气沿着他的胸膛向上,转过颈项,爬上脸颊,最后钻进他的双眼之中,只见他的眼白霎时被染做漆黑,像是某种动物的眼睛一样,寒意森森,直勾勾的盯着沈璃。
此时的沈璃腹中灼热几乎烧得她自己都觉得疼痛,然而便是这股疼痛,让她身体源源不断的涌出巨大的力量,彷似能灼烧山河,她越战越是不知自己为何而战,所有的理智被一个滚烫的「杀」字渐渐侵蚀。
身后有人袭来,不过没关系,沈璃知道,现在的自己即便受了再重的伤也依旧能继续战斗,她不管不顾继续攻击墨方,招招皆致命。
墨方本於沈璃纠缠已经吃力,但见她身后有魔人袭来,他心底一惊,又见沈璃根本没有躲避之心,心头一急,下意识的想为沈璃去挡,然而便是他分神的这一瞬,沈璃的红缨枪毫不留情的直取他的咽喉,他慌忙一避,仍旧被枪刃抆破颈项,鲜血涌出,斑斑血迹之间,墨方愣愣的盯着沈璃……
她是真的要杀他,没有一丝犹豫。
是啊,於沈璃而言,他做出那般令人痛恨之事,怎能不杀。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墨方才发现,枪刃实在太过冰冷,他竟有些接受不了……
沈璃身后的魔人一击落下,沈璃头也没回,周身热浪澎湃而出,径直将那人推开数丈远,墨方也无例外的被推开,沈璃一闪身便又杀至跟前,又一枪扎下,是对着他心口的地方。墨方一咬牙,手中紫光一现,一柄长剑携着雷霆之光握於他掌心。
「叮」的一声脆响,他堪堪挡下沈璃那一击。
若是凡器只怕早已损毁,而这紫剑却无半分损伤,反而光华更甚。沈璃此时哪管对方祭出什么法器,只一纵枪,对墨方照头劈来。墨方横剑一挡,两股巨大的力量冲击在一起,致使气浪翻滚,如波一般激荡开来。
「喀」一声清脆的细想,沈璃那杆红缨银枪与紫剑交接处竟裂开的一道口子,沈璃腥红的眼微微一动,只觉手中银枪重量大减,煞气顿消,不过下一瞬,这陪伴了她数百年的兵器「啪」的折成了两段。
斩断银枪,紫剑来势不减,险险停在沈璃的颈项处。
墨方没时间道歉,只道:「王上,东南方没有人马看守。」
沈璃只愣愣的垂下手,两段破损的银枪沉入海底,她一抬头看向墨方:「时至今日,你让我如何信你。」
墨方牙关一咬:「既不信我,那便恕墨方不敬之罪。」
他不管沈璃皮肤上有多少灼人的火焰,径直将她手腕一拽,竟是一副要带着她逃的姿态。沈璃被他握得一怔,只这一个空挡,她忽觉后背一凉,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竟穿出了五根手指。
墨方愕然回头,但见沈璃身后的苻生,瞳孔紧缩。
沈璃口中涌出鲜血,她的胸口不痛,痛的是腹中越发不可收拾的烫人温度。
苻生在身后猖狂的大笑:「凤火珠已入我手!大计将成!」他欲抽手,沈璃却蓦地一把将他利刃一样的指甲拽住。
「我说了……」她轻轻闭上腥红的眼,「要抢东西,先把命放下。」
她不再压制腹中灼热,任由它随着血液四处散开,灼烧四肢百骸,她能感到血液在寸寸蒸发,也知道自己在被自己身体中的火慢慢烧死。可是……
听着身后苻生厉声惨叫:「不可能!不可能!止水术为何不管用!止水术……啊!大计未成!如何甘心!」不远处所有的魔人凄厉嘶吼,那些黑衣人也无法幸免。
沈璃唇角微勾,她不知这些人目的,也不知晓他与墨方在谋划什么。
可是两名主谋在此,他手下的那些魔人只怕也是倾巢出动。就此杀了他们,不管他们再有什么阴谋也施展不出来了。除了这眼前大患,不管是对魔界,对魔族,还是魔君,甚至……甚至是天界,也是好的吧。
火烧入心,沈璃不由蜷起身子,身后的苻生已经没了声音,墨方的气息也感觉不到了,她终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好……痛啊……」
直到现在,她方敢流露出一丝软弱,只是这天地间,再无人知晓了。
碧苍王沈璃,会以一个英勇赴死的形象留在世间吧。
没人知道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还是和一般女子一样……害怕,一样忍不住的想念……
无数灰烬洒落海中,被翻滚的海浪一波一波的推散开去。海风一扬,彷似吹入云端,空气中仅剩的那些气息不知飘去了何处。
九重天上,天外天中,白色的毛团在宽大的白衣长袍边上打了个滚,黑白棋子间,行止自己在与自己对弈,一个沉思的片刻间,他拿起茶杯,刚欲饮茶,忽觉一股清风拂面,他不经意的抬眸,奇怪呢喃:「今日天外天竟起风了。」
他放下茶杯,只听「喀」的一声,茶杯自底部碎裂,漏了他满棋盘的茶水,淌了一片狼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