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你?”我说,“我一直以为她雇用的是楚斯·班森。你真聪明啊,伊莎贝尔,找来了更高层的人士。你们有什么计谋?班森是不是只是你的奴隶,米凯?”
我像是爱抚般说出他的名字,毕竟那天我们是这样对彼此自我介绍的,古斯托和米凯,仿佛是两个男孩、两个玩伴。我看见我说的话像是在他眼眸深处点燃了一把火,他的双眼喷出怒火。米凯一丝不挂,也许因为这样我才认为他不会出手。但他快如闪电,一眨眼已扑了上来,出手把我的头夹在腋下。
“放开我!”
他把我拉上楼梯,我的鼻子被夹在他的胸膛和腋窝之间,可以闻到两者的气味。这时我的脑际闪过一个念头:既然他要我出去,干吗要把我拖上楼?我无法挣脱,只好把指甲插入他的胸膛,有如爪子般往我的方向拉,感觉一根手指的指甲抓到他的乳头。他咒骂一声,放开了手。我挣脱开来,纵身一跃,落在楼梯中段,但仍稳稳站立。我立刻朝玄关冲去,顺手抄起伊莎贝尔的车钥匙,奔进院子。她的车当然也没锁。我放开手刹,轮胎高速转动,溅起碎石。我从后视镜中看见米凯奔出门口,手上拿着一样闪闪发光的东西。接着轮胎咬入地面,我的身体往后抵在座椅上,车子疾速穿越院子,驶上马路。
“楚斯·班森是贝尔曼一起带去欧克林的,”哈利说,“班森会不会是奉贝尔曼的指示去执行烧毁者的工作?”
“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在讨论的是什么吧,哈利?”
“我知道,”哈利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再跟这件案子扯上关系,贝雅特。”
“妈的,那你就阻挡我看看啊!”手机发出吱吱啦啦声,哈利不记得听贝雅特这样骂过粗话,“我也是警察,哈利,我可不想让班森这种人败坏警察风纪。”
“好,”哈利说,“可是我们先别忙着下结论,现在我们手上的证据只能证明贝尔曼见过古斯托,连楚斯·班森涉案的直接证据都还没找到。”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从别的地方着手,如果事情如我所愿,那其他线索就会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连锁倒塌,问题是我必须维持自由之身,才能执行这个计划。”
“你是说你有计划?”
“我当然有计划。”
“是好计划吗?”
“我可没这样说。”
“不过还是有计划?”
“当然。”
“你在吹牛对不对?”
“我是在大吹牛皮。”
我驾车高速驶上e18公路,返回奥斯陆,这才发现自己惹上什么大麻烦。
贝尔曼想把我拖上楼,拉进卧室。他追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的那把枪就放在卧室里。妈的他想杀人灭口。这表示他惹上的麻烦也很大。那么现在他会怎么做?当然是逮捕我,罪名可以是偷车、贩毒、住霸王酒店,任君挑选。在我把秘密泄露出去前,把我关进监狱。一旦我进了监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可想而知:他们可以安排我自杀,或安排其他犯人把我打死。所以现在我最愚蠢的举动就是开着这辆车到处跑,因为警方可能已经锁定了这辆车。我踩下油门。我要去的地方位于东区,可以避免穿过市区。我把车开上山坡,朝安静的住宅区前进,在一段距离外停车,下车步行。
太阳再度露脸,人们外出走动,有人推着婴儿车,野餐篮挂在把手上,他们对着太阳微笑,仿佛阳光就是幸福的来源。
我把车钥匙扔在院子里,爬上公寓,找到名牌,按下门铃。
“是我。”我说,对方终于有了响应。
“我有点忙。”对讲机传出话声。
“我有点毒瘾。”我说。这是句玩笑话,但我已感觉到它带来的冲击。有时我会问客人是不是有毒瘾问题,要不要试试小提琴。欧雷克觉得很有趣,总是哈哈大笑。
“你想干吗?”那声音问道。
“我想要点小提琴。”
我口中说出客人常说的台词。
一阵静默。
“我没有,用完了,没有基料可以再做。”
“基料?”
“左啡诺基料,要不要把配方也给你?”
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他一定还有一些小提琴,一定有。我思索片刻。我不能去排练室,他们可能会在那里等我。欧雷克。大好人欧雷克一定会让我进去。
“我给你两个小时,易卜生,两小时后如果你不带一克小提琴去黑斯默街,我就直接去找条子把所有的事情都抖出来,反正我已经没什么好损失的了。听清楚了吗?黑斯默街九十二号。你直接进去,上三楼。”
我想象他脸上的表情,肯定吓得冷汗直冒。这个老变态。
“好。”他说。
事情就是要这样干,就是要让他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才行。
哈利喝完剩下的咖啡,望着街道。该动起来了。
他穿越青年广场,前往市场街的烤肉串店,这时他接到一个电话。
是托西森打来的。
“好消息。”他说。
“哦,是吗?”
“在你说的那段时间里,楚斯·班森的手机信号被奥斯陆市区的四个基站收到,这显示他的位置跟黑斯默街九十二号是在同一个地区。”
“这个‘地区’的范围有多大?”
“呃,这个地区是六角形的,直径八百米。”
“好,”哈利说,吸收这个信息,“那另一个家伙呢?”
“我找不到任何登记在他名下的电话,可是他有一部登记在镭医院名下的公司手机。”
“然后呢?”
“然后我刚刚说过了,有好消息,这部手机在同一时间也出现在同一个地区。”
“嗯,”哈利开门而入,经过三张坐了客人的桌子,在柜台前停下脚步,柜台上展示着几串色泽光亮得很不自然的烤肉,“你有他的地址吗?”
托西森念出地址,哈利记在纸巾上。
“这个地址有没有另一部电话?”
“什么意思?”
“我是在想他有没有老婆或伴侣。”
哈利听见托西森敲击键盘的声音,接着他回答说:“没有,这个地址没有别的电话。”
“谢谢你。”
“所以我们已经说好喽?我们不会再联络了?”
“对,不过还有最后一件事:我要你去查米凯·贝尔曼,看他最近这几个月跟谁通过电话,七月十二日晚上人在哪里。”
托西森哈哈大笑:“你是说欧克林的处长?门都没有!搜索低级警官我还可以想办法隐瞒或解释,可是你要我做的事等于是要害我直接被炒鱿鱼。”他又笑了几声,仿佛这件事纯粹是个玩笑。“我想你应该会守信用吧,霍勒。”
通话结束。
出租车抵达餐巾上的地址,一名男子已在门口等候。
哈利下车走到男子面前:“你就是管理员奥拉·克凡伯格?”
男子点了点头。
“我是霍勒警监,刚刚那个电话就是我打的。”哈利看见管理员看了一眼等在原地的出租车,“警车不够的时候我们会搭出租车。”
奥拉看了看哈利出示的证件:“我没发现有人闯入的迹象。”
“可是有人报案,所以我们得去查看。你有万能钥匙对不对?”
奥拉点了点头,用钥匙打开大门。哈利细看门铃上的名字:“目击者说他看见有人爬上阳台,闯进三楼。”
“是谁报的案?”奥拉爬上楼梯说。
“这必须保密,克凡伯格。”
“你裤子上沾了东西。”
“那是烤肉酱,我一直想要把它擦干净。你能把门打开吗?”
“你是说那个药剂师的家?”
“哦,他是药剂师?”
“他在镭医院上班,我们进门前是不是应该先打电话给他的办公室?”“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先查看窃贼是不是还在里面,这样才能逮住他。”
管理员咕哝着说了声抱歉,赶紧打开门。
哈利走进这户公寓。
这里显然住着一个单身汉,而且很爱整洁。古典乐cd依照字母顺序排在cd架上。有关化学和制药的科学期刊堆得老高,但很整齐。书架上放着一个相框,照片里是两个大人和一个小男孩。哈利认得那个小男孩,他身子弯向一边,绷着脸,十二三岁。管理员站在门口,注视着哈利的一举一动。哈利为了做样子,先去查看阳台门,再逐个房间搜查,打开抽屉和柜子,但没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每当碰到这种情况,有些警察同人会认为干净得太可疑。
但哈利见过这种事,有些人是没有秘密的,虽然这种人不常见,但还是存在。他听见管理员在他背后不耐烦地变换站姿。
“没有侵入迹象,也没有东西被偷走,”哈利说着,从管理员身旁走过,朝门口走去,“可能是虚惊一场。”
“原来如此,”管理员说着,锁上了门,“如果小偷还在里面,你会怎么做?把他带上出租车吗?”
“这样我们可能就会呼叫警车过来,”哈利微微一笑,拿起门边架子上的靴子看了看,“告诉我,这两只靴子的尺寸是不是很不一样?”
奥拉揉揉下巴,仔细打量哈利。
“对,可能吧,他有畸形足。我可以再看看你的证件吗?”
哈利把证件递给奥拉。
“这上面的有效日期……”
“出租车还在楼下等我,”哈利说,拿回证件,快步走下楼梯,“谢谢你的协助,克凡伯格!”
我前往黑斯默街那栋公寓,大门门锁果然没人修理,我直接上楼。欧雷克不在,屋里没人,全都焦虑地跑出去找毒品了。得找一管来打才行,得找一管来打才行。这里看起来就是住了很多毒虫的样子,但可想而知,屋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满地的空瓶、用过的针筒、沾血的纱布、空烟盒。妈的地上还有烧焦的痕迹。我坐在脏床垫上咒骂的时候,看见了那只老鼠。人们提到老鼠总是说“大老鼠”,但老鼠其实不大。好吧,当老鼠觉得受到威胁时会直立起来,使得它们看起来比较大,但是说真的,它们只是可怜的家伙,跟我们一样承受强大的压力。得找一管来打才行。
我听见教堂钟声传来,心中告诉自己易卜生一定会来。
他一定得来。可恶,我难受得要命。记得以前我们去上工时,站在那里等候的毒虫一看见我们出现都开心地移动过来,颤抖的手上拿着现金,央求我们把货卖给他们。如今这种事也发生在我身上,我渴望听见易卜生拖着脚步爬上楼梯,渴望看见他那张愚蠢的脸。
我像个白痴般一一打出手上的牌。我只是想打一管,如此而已,结果我的所作所为却只是让他们整票人都反过来对付我:老头子和他的哥萨克手下、楚斯·班森和他的钻子及疯狂的眼神、伊莎贝尔女王和她的处长炮友。
那只老鼠沿着踢脚线惊惶奔跑。我走投无路,把地毯和床垫全都翻起来看,在一张床垫下发现一张照片和一根铁丝。那是伊莲娜皱巴巴又褪色的证件照,所以我猜那是欧雷克的床垫。但我不明白那根铁丝是做什么用的,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想了出来。我顿时手心冒汗,心脏怦怦乱跳。毕竟,是我教欧雷克怎么建立藏毒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