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1 / 2)

傅之曜被她脸上的笑意感染,然而他的手停顿良久,却没感受到那令人激动的胎动,就在他准备放弃时,有什么轻微地拱了一下他的掌心。

那样轻,那样软,那样无力。

只一下,便再也没有动过,却足以让他热血沸腾。

沈琉璃趴在他耳边,翘着唇角,开心道:“小名我想,大名你想。”

漫漫长夜中,傅之曜整晚辗转难眠,几乎睁着眼到天明。

他想,或许可以真的考虑沈琉璃的建议。

天下于他不过是玩物,之所以攻打萧国,不过是为着私欲报复,就算将萧国纳入囊中,他也不会勤勉为政。

几十年劳心劳力地演一个明君,他自认做不到,更何况还是让自己膈应的萧国。

诚如沈琉璃所说,让他轻易放弃萧国,确实不怎么甘心,但也不必等太久,缓和几年。等孩子平安落地,等沈琉璃喜乐渡过今年,等他活过那八年,一切皆可重新清算。

那时,他不过而立之年,等得起。

再不济,让小东西子承父业。

自己在地狱挣扎太久,独自于黑暗中踽踽而行,总得重回人间吸几年阳气。

傅之曜心底已然起了撤兵的念头,却没立即下令陈军撤离萧国,只是让陈军撤退二十里,驻扎在营地,待命不动。

第102章 不!他会……

东陵城郊, 马继坡。

树木高耸,遮天翳日,光线阴暗。

斑驳的树影底下竖立着一座座无名孤坟, 少说也有近百座, 没有牌位,没有姓名, 显得格外阴森诡异,令人毛骨悚然。周遭荒无人烟, 亦没有村户庄肆, 离坟堆不远处只有一处破败简陋的小木屋, 似乎住着守坟人。

树上停着几只乌鸦, 时不时叫上两声,哪怕是青天白/日, 亦觉得渗得慌。

而木屋前坐着一名独眼黑衣男人,对那些渗叫的乌鸦浑然不觉,因为男人周身的气息比这些活物坟墓还要阴冷。这个犹如置身地狱的阴暗男人, 正是傅之曜的授业恩师余影,亦是生死阁的老阁主, 更是潜龙卫曾经的主人。

或许, 他还是曾经名满天下的霁月公子, 那个惊才绝艳算无遗策的韩霁, 东陵儿郎敬佩争先效仿的楷模, 名门贵女思慕祈嫁的大好郎君。

曾经世无其二的世家公子, 如今不过被蛆虫腐蚀的阴暗独眼龙, 独自躲在暗处舔舐经年累月都无法愈合的伤口。

余影专注地镌刻着手上的墓碑,一刀一刀刻得尤为认真,他的眼神阴冷如跗骨蚀咀的毒蛇, 只有触及到那一座座孤坟时,眼里的光方才柔和一分,似有了活人的气息。而当他看到最左侧那座单独耸立的坟墓时,目光彻底褪去阴寒,似回忆起了什么,渐渐变得柔和,仿若情人凝视的深情眼眸。

也不知刻了多久,总算将手中墓碑完工,许是坐得太久,余影起身时差点摔倒,索性被旁边的灰衣老仆扶住。

老仆的年龄比余影大,身体佝偻,脸上沟壑丛生,从眉骨至下颚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掩在松弛的皮肉之下。

老仆躬身:“公子,交给老奴罢。”

公子?

那个意气风发的公子早就死在了二十多年前,世上再无霁月公子!

这个世上只有韩府的葛管家会一如既往地称他公子,固执得二十年如一日。

余影揉了揉剧痛无比的左眼,说:“葛叔,她是我的妻。”

说罢,捧着沉重的墓碑蹒跚着挪到最左侧的坟前,扬手佛去坟头的落叶,又用铲子掘土,折腾得满身是汗,方才将墓碑立好。

碑上落着四个字:霁之爱妻!

沧桑的手抚着墓碑,静默良久,久到眼角逐渐湿润,而后返回去篆刻其它碑石,这里的每一座孤坟都将有它的名字,或姓韩,或姓褚。

老仆看着余影手上的血迹,不忍地别开头:“公子,这么多人,你如何刻得完,不如交给……”

余影打断他:“日子还长,慢慢刻,总会署上名。”

这件事,他想亲手做,不愿假手于人。

他已经假借了太多人的手,唯独这事,需由他自己做。

就这么刻到日暮西下,周围的光线彻底黯淡下来,将马继坡映着越发诡静。

余影扔了篆刀,推开木屋,里面难闻作呕的气息让他皱了皱眉头,步伐却未停,径直走了进去。

被称为葛叔的老仆在余影进屋前,早已在各个角落点满了灯盏,将屋子照得亮如白昼。

但再亮的光线,也无法驱散屋里让人恐惧的一幕。

木屋中央放着一方大瓮,瓮里困着一个人,四肢被砍断,舌头被割掉,只能发出吱唔的声音,眼睛完好,耳朵亦未被受刑,勉强可算作人彘。

谁能想到已死的陈国先帝,却沦落为这副骇然可怖不人不鬼的模样?

傅世行白天昏睡,待到晚上才会恢复片刻意识,此时一看见余影,一双浑浊的老眼怒到凸起,几欲凸出眼眶,眸底猩红血色,对着余影一通怪叫,却无人能听懂他说得什么。

余影欣赏着傅世行的痛苦,而后坐在他面前,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连大仇得报的快意都无,他只是缓缓地开口:

“老东西,别来无恙!”

傅世行又是一通怪叫,舌头被割,喉咙被药毒了,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余影叹气:“你是不是觉得宁愿被阿曜杀死,也好过现在?可惜,阿曜故意刺偏了一分,他知道你在此,知道你现在受的每一分罪和屈辱。老东西,你不得不承认,你的儿子恨你,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恨你!”

当然,余影自然不可能说傅之曜发现傅世行尚有一口气时,是打算将他封死在皇陵,却被他偷梁换柱,浪费了不少稀世珍贵药材方让傅世行活了过来,而后被做成人彘。

傅世行被禁锢在瓮里,身体无法动弹,可脖子却能活动,他疯狂地摇头,似乎在说傅之曜不是他儿子,他没有这个孽障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