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些是你启朝的兵部官员,是启朝的禁军护卫,他们要打架殴斗,我一个前朝余孽挑拨不了,也拦不住。魏绎,你深夜来找我,到底是兴师问罪来的,还是只想找个由头折磨我一番,掀了我的被褥、灌我凉茶喝?”
魏绎背靠着茶案,给自己也灌了杯凉茶下肚:“两群人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复议内书阁的时候打,偏偏兵部那群人出来就撞见了禁军,未免也太巧了。”
林荆璞镇静应答:“听你这么说来,是巧。可仔细想想,也不算太巧。我这些年流亡在外,可也大抵知道启朝朝廷的局势,兵部摆明不是冲着禁军来的,是冲着内府的那位公公。禁军护卫早已成了他霸道横行的爪牙,朝中忌惮他的又何止一个兵部,如今居然要再添一个内书阁。”
“怎么,连你也觉得内书阁不应设?”
魏绎贴近了些,想从他的呼吸中嗅出阴谋诡计的味道。可他气息里只有一股不留痕的香气,如梅蕊抽芽,雨过云开。
林荆璞视若无睹,也不避开:“宦官一旦有了学识,可是比祸水红颜还要厉害。别忘了三百年前内书阁是因何创立而又因何废止的,那也是大殷式微之始。内书阁有朝一日建成,的确是能与前朝抗衡一二,可只怕你到时会自食其果,消受不住。”
魏绎皱起了眉,倒不是惊奇林荆璞会好心相劝宦官误国,而是惊愕于他竟摸清了自己的算盘。
他助长郝顺的野心,加深他与燕鸿之间的嫌隙,又借机培植内府的权势,无非都是为了抗衡前朝势力。
他根本不在乎设立内书阁是否会动摇国基,也不怕重用宦官将来一日会自食其果,比起那些遥远之事,眼前他这天子之位已成了一个虚衔。他必须要想法制衡外朝,钳制燕鸿,才能斩断捆在手脚的提线,冲破束缚在喉间的金枷锁!
可除了活命,他却猜不透眼前这个人到底还在谋划着什么。他乃至怀疑,数月前常岳侥幸在聿州抓到林荆璞,都有可能是他自投罗网,只为回到邺京搅动风云。
此次兵部与禁军斗殴的事与林荆璞无关也就罢了,要真是他暗中动的手脚,恐怕还有更深的用意在。
魏绎勾唇一笑,掩饰心中的猜忌不安,接上话:“那如你说所,那朕还得先尝尝祸水红颜的滋味,才好长记性。”
林荆璞亦笑了:“这个不难,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美人们为了活命,都会长出利齿尖爪,下了床就能把主子推入火坑里。”
“你挺有心得。”魏绎道。
林荆璞谦让作揖:“不敢,不敢。”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朕,”魏绎忽掷地一喝:“来人。”
殿外火速冲进来四名护卫。
“传话下去,让常岳亲自领人日夜在这间偏殿盯着他,不可懈怠,余孽狡黠多端,除了朕,不准任何人与他接近。”
经今日之事后,魏绎心中更提防着“美人”,以免节外生枝,防微杜渐的功夫都要下足。
“是,皇上。”
那些人动作极快,又找来了一副崭新的铁镣铐,拽住他,把双手双脚都给铐严实了。
这天才刚聊熟络,不想魏绎翻脸就不认人了,还给他戴上了刑具,好歹毒的心肠。
林荆璞语噎,无奈望着魏绎的背影:“你……”
魏绎头也不回,冷声道:“求饶也无用。外朝朕做不了主,区区一间偏殿,还会由得你翻了天。”
哪知林荆璞悠悠抬起双掌,犯难笑说:“你下旨不让人与我接近,而我如今也动弹不了了。那么这位皇上临走之前,可否屈尊,先替我拾一下被子?”
魏绎一滞,脸色霎时一阵青一阵白,绷着嘴角走了过去,而后真将地上那团被褥拾抱了起来,用力扔到了床榻上。
“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