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霖一开始觉得肚子隐隐作痛, 他还强撑着不肯表现出来。
但是随后那股绞痛让他实在忍不住,捂着腹部难受地躬起身子,却抬起头瞪了俞莲一眼。
大有‘我虽然肚子痛,但并不代表你刚才就说对了’的狡辩意思。
俞莲:“……”
也不知道才六七岁的男孩子, 怎么就这样执拗?!
赵南还是没有听明白:“你说你爹被奸臣所害, 对方是为了逼你跟他女儿订亲?这个人是谁啊?”
“还能有谁?”沈云霖恨恨地瞪着俞家两姐妹,咬牙切齿, “就是朝中最大的奸臣, 俞相!皇上前脚赏赐了我爹一个白玉瓶,我爹拿回家明明好生在祠堂供奉着, 叮嘱我们一定不准碰, 御赐之物要好生对待。但是第二天那个白玉瓶就莫名碎了,有人向皇上进谗言参我爹不敬,蛊惑皇上就下令将我们全家抓起来……”
真实的朝堂当然不会这样简单, 一定是另有原因,或者沈大人的不敬早已埋伏在皇上的印象里, 御赐玉瓶损毁不过是个□□而已。
沈云霖只是个孩子,他想不了那么多!
他只能猜测一定是俞相派人偷偷损坏瓶子,陷害他们家,也是俞相向皇上进的谗言。
至于原因吗?他只能想到那次皇上赐婚没成, 自己惹怒了俞相, 害家人也被牵连。
赵南原本也想跟沈云霖一起痛骂陷害他家的奸臣, 但是一听他说是俞相,又偷偷看了眼小萝卜头两姐妹, 摸摸鼻子不好出口了。
“不是我爹爹, 我爹爹没有害你们!”小崽子的辩驳奶声奶气, 但十分坚定。
“你是他女儿, 当然会为他辩驳!可你爹就是坏人,他专门在朝中陷害忠良!”
“那你口口声声说是我爹害的你们家,能拿出证据来吗?若是拿不出来,我们也可以说是你先入为主了。你觉得我家跟你们沈家有仇所以陷害你们,但是我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呢?”俞莲最近读书读得多,辩驳得有理有据。
她觉得沈云霖的说法根本就不成立!
小六如此可爱,如今又有了县主的尊贵身份,将来若要成婚根本不愁,必定要是王公贵族。
爹爹又怎么可能大费周章,陷害沈家,就为了逼他就范?
没错,重点是她妹妹天下第一可爱!
这次皇上赐婚不成,损失的是沈家才对!沈云霖损失都这么大了,爹爹怎么可能还跟他计较,费力不讨好地陷害沈家呢?
沈云霖有些急了,站起身冲着俞莲喊:“坏人做坏事还需要理由吗?反正我爹在朝中风评良好,从未得罪过人,一定是俞相也只有俞相对他怀恨在心!”
“你如果上了公堂这样说,是翻不了案的。”俞莲如此告诉他。
俞佟佟也点头:“嗯!”
她们俩都有上公堂的经历,十分客观地告诉沈云霖要定一个人的罪,并不能仅凭他的猜测。
当然,如果想翻案,那就更复杂了!
但是沈云霖不信,他脸上抹着黑灰,身上的衣衫破烂肮脏辨不出本来颜色,混在人群中与真正的乞丐无意,却死死维持着他身为沈家小少爷的最后一点骄傲。眼睛通红,胸口猛烈地起伏着:“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哼!”
说完转身就跑,钻进拥挤的闹市人群中不见了。
赵南嘴里叼着筷子,也来不及拦他。
只能颇为佩服地看着俞家姐妹:“看不出来啊,你们俩年纪虽小,嘴巴倒是厉害了!”
赵南记得听他爹说过,俞相在朝堂中就是靠一张利嘴无人匹敌。
他之前还觉得这俩性子一个温柔似水一个古灵精怪,都不像俞相。
如今……嗯,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得罪她们为妙!
“还吃吗?吃完面,我送你们回去!”
沈云霖从闹市的一条巷穿入另一条巷,他看见有大人抱着小孩远远就避开他。
别人看他仿佛看恶犬的眼神,让一个才七岁的孩子心里落差极大。
他更加拼命地往前奔,恨不得能大喊出声:我爹是被冤枉的!
然而……一口麻袋从天而降!
沈云霖眼前的天突然黑了,他能感觉自己被人套进麻袋之后抗了起来!
是俞相!一定是俞相!
他之前去相府门口刺杀没成功,俞相是不可能放过他的!
他亲口说的,要斩草除根!
沈云霖感觉自己完了……
赵南将俞家两姐妹送回府之后,又急忙赶回闹市。
他这人热心,不可能放着沈云霖不管,毕竟沈赵两家曾经也是有些交情的。
可他把闹市的小巷都找遍了,怎么都没见到沈云霖的身影。
不禁疑惑,那小子才七岁,腿脚有这么快吗?竟然短短时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奇怪!
***
夜深了,白日热闹的京城大街空寂无人。
仅有在夜间赶路的马车几辆,车轮压过地面发出的咿呀声,仿佛在为沉重的负载诉苦。
三人提着灯笼,比着黑市特有的砍价手势,在谈着交易。
“你这批货都是浑身恶臭的乞丐,只值这么点,不能再加了!”
“最近风声紧,上头有人盯着。但我们可是老搭档了,我的货何时让你失望过?别看这批小东西现在又脏又臭,我保证洗干净后个个水灵,不会让贵人们失望。”
“最多我再给你加二十文一个! ”
“才加二十文?老钱你不地道啊,我这批货你接过去后转手一卖连零头都不只这个数!”
“反正我能给的就这个价,你要是不肯出就找别人去!”
两人一来一回地拉锯着价钱,等好不容易谈妥,突然被一阵脚步声打乱。
列队整齐的官差举着火把将他们包围,为首那人身着藏蓝色官服,相貌堂堂,却面色冷凝一身肃杀之气!
贼人见情况不妙,立刻脚底抹油分散逃跑。
其中一人跳上装货的马车,急扬着马鞭驾车想闯出包围!
施世恩目光一厉,亲自上马追击!
“你们去追其他人!”
“是,大人!”
普通小贩拉货的马车,怎么可能跑得过官府养的好马?
更何况施大人为这个局布置三天,各方的路已经堵死了。
那小贩驾着马车慌乱之间,如没头苍蝇乱撞,施世恩直接快马追至前头,一鞭扬去就将人扫下马车。
小贩落地惨叫一声,恐怕是撞断了根骨头,但他咬牙捂着手臂爬起来还要再跑,已经被随后赶上的官差押住。
“放开我! 你们……知道我上头是谁吗?抓了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我可是俞……”
“本官还没审问先把你的嘴闭上! ”施大人打断他的话,示意先将人嘴给堵了,然后再绑好送牢里。
无人驾的马车在几步远停下,施世恩亲自上马车查看,只见车内有十几个扎紧口的麻袋,内却有挣扎的动静。
他将麻袋解开,只见露出一张孩子惊慌失措哭花了的脸。
这里一共十三个孩子,其中大的不过八岁,最小的仅才三岁!
一律衣衫褴褛,瘦小体弱,孩子们不知他是谁,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想离他远一点。
唯有一个小乞丐不同,他虽满脸黑泥,但小小年纪就有气宇轩昂之态,一看便是出身不俗。
他挺直胸膛走上前来,朝施世恩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请大人为家父做主!”
“你是?”
“家父内阁大臣,沈飞!”
第二天,沈云霖托人给赵南送了一封信,告诉他自己在施大人家里。
与此同时,俞佟佟也收到了来自施大人的邀请!
其实自那日公堂之后,施大人会隔三差五请人带信给她,说一些殷娘母子如今的情况。
施世恩在朝堂上跟俞相属于对立,他没什么理由跟俞相往来。
但是正好可以借照顾殷娘母子的机会,跟相府的六小姐搭上线。
俞佟佟十分善良的,一点没有去怀疑施大人接近自己的企图。
只是她还不认识许多字,收到信就让爹爹念给她听,爹爹不在就让三姐姐念。
听见施大人在信中说,小三藏现在能翻身了,十分爱笑,偶尔还能坐起来,俞佟佟就按耐不住直搓手,想要去看他。
“小六,就我们俩去施大人家,不太好吧?要不等爹爹一起去?”
俞莲有些担心,她觉得这个施大人在信中将自己家描述得十分详尽,不太对劲。
既说他养鸟,又说他院子里面种了葫芦,是什么意思?
感觉就像是布了一张网,撒些甜头引诱小孩子去。
但是显然小六已经上钩了:“施叔叔说他家的鸟儿会说话,他家的葫芦快长大了……我我今天就想看,趁着它们变成葫芦娃之前去看!”
俞莲:“……”
“小萝卜头,你喜欢葫芦啊?那去呗,今天我陪你们一起去! ”
赵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突然插句话进来。
随即他注意到了俞佟佟桌上的笔:“这笔怎么感觉像是照着你的大小做的?不会是你爹做的吧?”
“是三姐姐送我的。”
俞佟佟见赵南伸手碰到笔,连忙一把抢回来,宝贝地护着。
俞莲取得了上次考核的第一名,她也觉得这笔的大小小六用着最合适,便拿到手就送她了。
不过听说笔是三皇子亲手做的,为什么他不做寻常尺寸,要按小六的尺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