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席间的话题已变成关州风土、众商谋生方式,十分融洽热闹。
容佑棠借着自由行走的便利,特地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站着,大大方方观察斜对面的何仲雄。
“哦,原来如此!”郭达愉快击掌,恍然大悟对关州同知说:“原来令表姐夫是吏部员外郎啊,怪不得一看你就觉得眼熟!来来来,以茶代酒,咱们喝一杯!在京城时,我是经常见到孙大人的。”
容佑棠差点没憋住笑:郭公子,您是喝茶喝醉了吗?同知大人明明说:本家在京城,与关州分支少有往来,只算是远亲。孙大人乃其表姐夫,您却说“一看就眼熟”,待客人可真够意思的……
天南海北,说说笑笑。
容佑棠又出去片刻才回来。他瞅准个空子,走到何仲雄身后,故作随口笑问:“谈到江南风光,想必何掌柜最熟。听说贵府就是做延河粮食民运的,怕是有好几十艘船吧?”这个话题开启后,自有众人附和,总之不会冷场的。
何仲雄明显在细细斟酌着回话,谨小慎微。
孙同知却以为对方是紧张,怯场了,遂好意代为回答道:“容公子所言不错。何家从事河运数十载,最初的何老先生是管理漕事的府佐,如今他们家至少有三十艘大船。”
更有刚才被谦让坐席的朱掌柜,他出于礼尚往来,热情介绍道:“何家大姑爷还是京城漕运司副使的公子呢,何掌柜年年都要进京探亲的。”这话明显是给人抬身价。
“哦?”容佑棠就站在旁边,居高临下俯视何仲雄,捧场笑着说:“原来何掌柜是漕运司副使大人的亲戚啊!下次您到了京城,有机会可得聚聚,不枉相识一场。”
何仲雄咧嘴,勉强干笑道:“那是,那是。承蒙容公子不嫌弃,何某定当去贵府拜访。”
所有人都看出何仲雄忐忑、谈吐不似往常大方,但大家都误以为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没见惯大场面,拘束紧张也是正常的。对外得一条心,同行年长者纷纷为其解围。
“漕运司副使?可是那位——”容佑棠作皱眉沉思状。
“嗳,就是韩太傅家族旁支侄子,像是叫……韩如晖!”万事通郭达笃定道,他吃了一筷子红烧兔肉,得意道:“京里就那些官儿,来来回回的,待上一年半载就认得差不多了。”
本来低调用膳的何仲雄突然变成谈话中心,脸色都白了几分,竭力镇定道:“郭将军好记性,家姊所嫁的正是那一支韩府。”
容佑棠虽然早就了然于心,但仍绷住脸皮,表现得惊诧又意外,忙提醒道:“嗳,这可真是够巧的了!如今我们剿匪军的韩将军也同是韩太傅的侄子啊,何掌柜难道不知?”
何仲雄眼珠一转,赔笑解释道:“略有所耳闻,只是韩将军身负要务,故未敢打搅。”
“何掌柜当真深明大义!”容佑棠感慨道。
郭达豪饮一杯茶,扭头和赵泽雍说话。
其实他们大概知道:漕运司副使韩如晖跟当朝太傅其实并无血缘关系,只是很早之前因着同姓连宗、认作本家而已。韩如晖家极擅钻营,殷勤走动,效果是有的,比如其嫡长子“如晖”,还是韩太傅取的名——但韩如海是韩太傅正儿八经的亲侄子,哪里瞧得起狗皮膏药般、贴上就撕不掉的韩如晖呢?他们俩连见面次数都极少,压根不是一个圈子的。
说曹操,曹操到。
非常时期,临时宴厅设在尚存完好的小偏厅,外面就是进入县衙后院必经的甬道。
“他奶奶的!”狼狈不堪的韩如海气喘吁吁,骂骂咧咧,拿跟着的小兵出气:“瞎了你的狗眼,还不帮本将军卸甲?!不想干了你!”
“嘭~”一声,一个碎做两半的陶罐被踢到墙上,碎得稀烂。
“呸!”韩如海恶狠狠吐一口唾沫,满脸汗混着草屑泥灰、泛着油光,大声说:“险些死在山上回不来了!九峰山那帮该千刀万剐的反贼,狗胆包天,沿途设立那么多陷阱!天冷风大,又下雪,没吃没喝,累个半死还险些迷路!那些个顺县当地山民,竟连陷阱也避不开,乱带路,老子真想把他们——”
韩如海一路走一路骂,刚要踏上台阶,耳边却听到清晰沉稳的一句:“韩将军辛苦,进来用膳吧。”
呃,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