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1 / 2)

烧不尽 回南雀 2205 字 1天前

如果要选几样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现代发明,电子书绝对名列其中——你可以随时随地选择自己想看的书籍,手机在哪儿,你的图书馆就在哪儿。

但我仍然觉得它缺少了一些触摸实体书的乐趣。顺滑的纸张,油墨的气味,翻阅的声响,都是电子器械所无法给予的,来自于书籍的回应。

就好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照片似乎也能让你领略它的美,但真正将实物捧在手上,又是另一番滋味。

点开叔本华的《人生的智慧》,从引言开始读起。

叔本华信誓旦旦这是一本教人怎样获得幸福的书籍,但我敢打赌,看完这本书的人起码有一大半都会因为被他戳中痛脚而根本不认同他的观点。

比如,他认为热衷社交的都是思想浅薄,无聊透顶的愚蠢之人,因为有思想深度的人自身拥有太多,就不会再向人群索取,会避免接触别人,享受独处。

这一段内容就不知道骂了多少人。

再比如,他认为美貌非常重要,对男人也是。

读到这里我瞥了眼身旁商牧枭,他侧脸压在枕上,头发有些凌乱地落在额头,下半张脸的线条硬朗不失流畅,是最好的雕塑家都难以创作出的杰作。

……好吧,这点叔本华说得对,美貌的确很重要。

看书看到十一点多,我有了些睡意,正打算熄灯睡了,身旁商牧枭忽然发出一连串痛苦的低吟。

“不要……妈妈我错了……对不起……”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着,显然是陷在某个可怕的梦境里难以醒来。

“商牧枭?”我推着他肩膀想叫醒他,但他被魇得很深,只是发出恐惧的呜咽,手指无助地抓挠着,好像溺水之人的求助。

“嘘……乖,没事了……没事了……”我将他楼进怀里,摸着他的脑袋轻声安抚。

过了会儿,他安静下来,没再发出迷糊的呓语,似乎是清醒了。可当我要放开他,他却环着我的腰不让我动。

“再……抱一会儿。”他哑着声音,越发收紧了胳膊。

低头看着胸口毛茸茸的脑袋,我不再挣扎,手指轻拍他的脊背,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过了一会儿,他平复了心情,闷闷开口,从商禄,从梅紫寻开始,将他的幼年噩梦缓缓道来。

“我父母,是一见钟情……”

梅紫寻自小就有才女美名,十四岁便办了自己第一场个人画展,在艺术圈打响了名头。此后顺风顺水,前途无量。

商禄无意间受朋友邀约,去看梅紫寻的画展。画没有吸引他多少,作画的女孩却占据了他全部目光。彼时他俩一个十九岁,一个十八,女孩比男孩大一岁,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两团火热的灵魂彼此碰撞,一来二去干柴烈火,私定终身。

二十岁那年,梅紫寻不顾父母反对,毅然决然生下了商芸柔,与商禄一同组建了“家庭”。

那会儿商禄空有一副外貌,要钱没有,要名也无,在演员培训班上课,外人看来简直是不务正业。但梅紫寻不在乎,她认为这就是爱情,为此不惜与家人决裂。

而商禄对梅紫寻……那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爱情”,更像是一种信仰。他迷恋她的所有,对她言听计从、千依百顺,哪怕之后进到演艺圈发展也未有改变。

可爱情这种东西,有时候光有“爱”是不够的。

梅紫寻沉迷创作,商禄演艺事业蒸蒸日上,两人聚少离多,圈子无法重叠,渐渐有了隔阂,变得疏远。他们都知道问题所在,试着解决,于是要了第二个孩子,也就是商牧枭。

梅紫寻怀孕初期便反应强烈,生产时更是一度难产,情况危急。产后她开始大量脱发,失眠严重,哪怕商禄为她请来最好的大夫也收效甚微。最要命的是,她失去了创作欲望,她的大脑变得麻木,身体疼痛不已,她再也画不出和以前一样好的画。

她开始责怪商禄,责怪新出生的孩子,责怪所有人。她病了,病得很严重。

商禄为了能更好的陪伴妻子,只得放弃如日中天的演艺事业,回归家庭。

他对她无条件的顺从,爱她所爱,恨她所恨。她不爱商牧枭,不允许任何人爱他,商禄也就不爱他,将他当做家里的透明人。

“她觉得……我是恶枭转世,是来摧毁她吞噬她的。在我印象中,她总是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从来没有平静过。”

亚里士多德认为,所有优秀的、杰出的人物都是忧郁的。

曾经的天才陨落,无法忍受自己变得平庸。对于敏感的艺术家来说,他们生来多愁善感,的确更容易因为某些挫折而加剧固有的悲观情绪,梅紫寻也不例外。

《人生的智慧》一书里提到,导致自杀的有两个极端,其中一个便是天生的忧郁得到病态的加剧。梅紫寻的悲剧,可以说是后天形成的,也可以说是天生便注定的。

“她总是对我很冷漠,很不耐烦,我从没在她那里得到过一丝温情。三岁那年,她第一次试图杀了我……”

我不自觉动作一顿,震惊于梅紫寻竟然不止一次地想要杀死自己儿子。

“她总是待在画室,我太好奇了,好奇那些能得到她关注的东西是什么,于是偷偷潜了进去。我动了她的颜料,只是用手指沾了一些。”

“她走进来看到我,开始疯了一样大喊大叫,说我弄坏了她的画。可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动她的画。”与惊心动魄的内容不同,他的语气堪称平静,无波无澜,也没有生气,听着下一秒就要睡着,“她掐着我的脖子,让我去死,要不是姐姐冲进来推开她,我可能就死了。姐姐说,妈妈以前不是这样的,妈妈只是生病了,她也不想变得那么可怕。”

“生病了,做什么都能被原谅吗?”

他开始颤抖,就像我曾经深陷噩梦的样子。

我收紧双臂更用力地抱住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抱着他,听他说完一切。

“他们都以为三岁不会有记忆,觉得我迟早会忘记。可我没有忘,我忘不了。我至死都会记得,记得她是怎样想要杀了我的……”

大概过了四五分钟,他身体的颤抖才渐渐止住。感到他松开了怀抱,我便也松开了胳膊。

他抬起头,眼睛有些微红,好在没有泪光。

深深看我一眼,他翻身下了床:“几点了?”

“十一点半。”

捡起地上的西服外套,他甩了甩,挽在了胳膊上。

“你的备用轮椅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