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堂弟子阔绰,沉蔻素来皆知。如今朝中安定繁荣已有数代,远邦兴安,每逢年节更是百方来贡。
朝中既康阜已久,书画文玩便也昌盛流行,若是上品,便更加为人珍藏如金。奚家数代出了好些朝中大手,到了奚绰这里,虽家中藏金难觅,珍玩字画却是置办得妥帖。
为藏这些珍玩,落云山中几代下来便在各处皆造出了好些大大小小的暗阁,这些地方自然素来是江心亭最熟悉。
即便如此,眼下光裴真意知道的暗室便也还是有好几处,眼下这能看见月光、通风极好的暗阁便是其一。
室内光尘浮涌,沉蔻微微抬起头,还能看见一丝高窗缝隙里投下的月色。
而清辉之下,裴真意手中的提灯光芒渐稳,透过微白的软罩显露出来,铺陈在各处之上。
眼下总算到了室内而不再是在原野之上,裴真意见沉蔻正弯腰挑眉看着一块印石看得出神,便不由得绕到了她身侧,出声提点道“若是喜欢便拿着,明日我们带到画房去。”
沉蔻闻言微微直起腰来,偏过脸去看她。
“这个不会很贵么”沉蔻指着那一个个盛放印石的大丝绒匣,声音轻且缥缈,有几个字眼已然轻到没了声音,但裴真意仍旧看着她翕动的唇读出了意思。
于是她便索性将沉蔻面前那块明灯石取了出来,继续轻声说道“这些印石,既非古董又未经过名家之手,且还是些零碎不大的小石条。”
裴真意说到这里微微停顿,而后才抿唇而笑,摇头道“这样的石头呢,在我们云堂统称为练习石。练习石在印石里自然便是不值钱的。”
裴真意神情中带了几分理所当然,含笑掂弄着手中不过半掌大的小石块。
沉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一时视线便从她手中明灯石上错了开,投向了她身前那一座高架上的全部印石。
眼下她也渐渐适应了室内光线,再四下顾盼时,便立刻发现了此间不仅是个存石的暗阁,四面墙上与几张桌案上还或挂或放着好些微微泛黄的纸张。
纸张之上皆是各式朱砂印记,沉蔻仔细辨认一番,最鲜明的便是那弯弯绕绕的九叠篆字,而后还有些她一知半解的古字,皆或苍劲或圆滑,是难得一见的绝妙朱印。
沉蔻左右探看一番,心下也知道这样多的印应当是这间暗阁的主人缓缓积攒而来,或许是每雕出一枚满意之印,便要留个纪念。但看着这些繁复不一、或开或合的字迹,沉蔻又觉得或许这并非是出自一人之手。
是同代友人,又或是代代相传,沉蔻不得而知,便连裴真意也知道得并不多。
她单知道当年师祖极擅刻章,所制闲章与受托所制公章不计其数,受了师祖影响,师父早年也十分喜爱刻制闲章,一个个加盖在所喜的画作藏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