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蒙顿时沉默下来。朕有得是时间和耐心,便自顾自地斟了杯茶,细啜慢饮。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长到熏炉里盘旋的龙涎香都要燃尽了,他突然开口问:“陛下准备的不只是藏宝阁,是不是?”
朕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若只有个把时辰,那就只有藏宝阁;若是要等到饭后,那朕就有些小小的不适;若要过夜,再加夜谈。”说到这里,朕还意犹未尽,“朕的办法多得是,就看你打算什么时候说了。”
雍蒙的面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因为他明白,朕说的都是最轻微的地方;若拖得越久,只会对他越不利。“陛下为何一定要知道?”他咬了咬牙。
“那你又为何一定要和谢相说某些话?”朕随即反问。
“陛下猜到了?”雍蒙问,但似乎并不需要一个答案,“陛下自然能猜到。”他复又抬头,重新望向朕,目光灼灼:“臣只是为陛下着想。”
虽然谢镜愚说雍蒙没有反意,但可能是年深日久的习惯,也可能是此时此地的气氛,朕还是不太适应从雍蒙嘴里听到这种话。“是么?”
“其实臣只和谢相说了三句话。”雍蒙道,他终究放弃了和朕玩捉迷藏,“其一,他那样是不对的;其二,陛下是明君;其三,只要他放手,臣就当这事儿从未发生。”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但朕听得心头火起,尤其是最后一条。“朕觉得不止这三句。”朕冷笑,“若他不放,你又要如何?”雍蒙怕不是威胁谢镜愚,要把他和朕有超出君臣关系的事情说出去!
雍蒙却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陛下又如何知道,谢相定然否了臣的提议?”
“这还用得着想么?”朕根本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若是谢镜愚答应,他们俩能在明面上翻脸?退一万步说,谢镜愚固执起来软硬不吃,更别提他根本不是那种人!若是这段关系真会成为别人的把柄,以他的性格,他只会一力承担……
朕忽而明白了。
这就是所谓的负重前行。
谢镜愚已经做了最坏打算:若是雍蒙预备来个鱼死网破,他会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他会变成众人眼里的佞臣,而朕还会是高高在上的明君。
“他是不是说,真有那天,他就会当众承认是他迷惑了朕,勾|引了朕,甚至强迫了朕?”朕每说一句,怒气就增加一分。不仅仅对雍蒙,也对谢镜愚——这俩人真当朕这个皇帝不存在了吧!
雍蒙本还打算说什么,闻言脸上血色尽数褪去,直至变成惨白。“陛下,您……”
看他震惊的模样,朕就知道朕猜对了。傻瓜,傻瓜,朕怎么从不知道谢镜愚那么傻!“他以为朕会让他这么说么?”朕简直要气急败坏。
“难道陛下开了后宫,却只是……”雍蒙还是难以置信。仿佛支撑不住,他猛地摇晃一下,往后扶住了最近的椅背,从表情到身体都摇摇欲坠。
后宫?
朕这才明白,到底是什么给了雍蒙威胁谢镜愚的勇气。朕是皇帝,三宫六院是常事,雍蒙觉得朕有了女人就会忘了男人也很正常。但他没想到也想不到,这件事居然是幌子。皇帝为一个男人做到这种程度简直匪夷所思,他这会儿估计三观都碎了。
但朕没法照顾雍蒙的心情,因为朕这会儿很生气,非常生气,生气到没办法找到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雍蒙,你给朕记住——”朕连名带姓、毫不迟疑地甩下这句话,“再有下一次,自己收拾包袱滚去岭南道,这辈子都别想回兴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有说不清楚的,这一章很清楚了吧~
第72章
虽然滚去岭南道听起来似乎只是贬官, 但事情可没字面上那么简单。
从兴京到岭南,不夸张地说, 至少三千里路。远也就罢了, 可怕的是后半程基本上是深山老林,遍布蛇虫鼠蚁,瘴气常年不散。年纪稍大一点或者稍小一点都吃不消, 正当壮年也是危机重重。
本朝明文规定,新官必须在三个月内到任,此间赶去岭南已经够呛;若朕把给雍蒙的时间缩短到两个月,就能妥妥儿让他在阎王殿上走一遭。至于要他死……找拨人埋伏在深林里假装山贼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若是做得再绝点,等尸体烂掉都不可能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