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朕满脑子转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和完善监管高薪养廉的念头时,扬府到了。
能被称作江左名都, 扬府的繁华程度可想而知。街上人流穿行不息,码头舟船来往如织。但瞧着都督府富有江南特色的流水庭院,朕便想到兴京城里魏王府几无差异的后花园。这只提醒了朕一件事——该把朕之前计划好的棋局下了。
乍一听要被调到扬府,宋远道毫无准备,一时间脸色煞白。等再听到总管淮南道运河疏浚时,那种煞白更加明显,就差令他颤颤巍巍了。“……臣总领全道水务?”他不是很有底气地问朕,仿佛想要抓住莫须有的最后一根稻草,“那钱节度使……”
朕摆了摆手。“钱卿常年坐镇徐府,离哪段运河都远得很,不方便时时查看进度。但既然河南道主管此事的是唐卿,朕会吩咐钱卿,让他帮你调度沿线州府。”
这话死死堵住了宋远道的未竟之意。他悄悄偷瞄了一眼边上——因为早就知道,雍蒙一脸平静——顿时明白这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只能闭紧嘴巴。
朕估计宋远道只是一时间接受不来被流外的事实。毕竟扬府富庶如此,一般人求不来的肥缺,他也该知足。再者说了,就以他在吏部的表现,朕给他平调就已经是慷慨大方地给他第二次机会了。“为防有谁怠工,魏王,今年运河周边的所有州府官员,年底考核时都必须加上运河这一项。”
这可是项大任务,然而雍蒙的反应依旧很平静,只上前一步应道:“臣明白。”
闻言,宋远道的目光在朕和雍蒙之间绕了一圈,些微血色重新爬上他的脸——很明显,他是绝对不愿意处理这种麻烦事的。不过,朕只希望宋远道聪明点,别让朕找到把他发配下州的理由;毕竟雍蒙的名声摆在那里,想糊弄他的考核可不容易。
等宋远道先行告退,雍蒙才接着开口:“看来陛下确实是嫌臣太闲了。”
他的口吻里只有玩笑的意思,朕没怎么在意。但朕也明白,他这么说,就是已经猜出了他为什么会被提为吏部尚书——靠宋远道解决不了接踵而至的诸多问题,只有他能;而此种重大事务交到他肩头,宋远道再占着尚书的位置就很尴尬了。“朕以为魏王早就知道这事了呢。”
雍蒙微微摇头,没接这话。“陛下,”他说,换了个更普通的话题方向,“这一路紧赶慢赶,车马劳累,可要在扬府歇几日?”
朕略有惊异地眨眼。雍蒙这是在尝试……关心朕的身体情况?“朕还行。但若是魏王身子不适,在此地逗留几日也不是不可。”
雍蒙应该准备好了几种回答,但他肯定没料到朕的第二句——因为他面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疑惑,很快又转变为喜悦。“臣只是觉得,扬府景色出众,没有几个地方能比得上。”
朕下意识地想说扬府运河确实维护得不错,可再转念一想,雍蒙说景色的时候应该不是指运河。“那就在扬府停留三日罢。魏王说得极是,一路劳顿,不管是人还是马,都得休息休息。”
雍蒙敏锐地捕捉到了朕故意避开的部分。“那陛下自己……”
“魏王刚刚不是说,扬府景色出众么?”朕稍稍扬眉,“既然如此,你总该知道哪个地方能够作为佐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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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和雍蒙一起游园的主意,谢镜愚不怎么喜欢。然而朕已经答应下来,他绝不可能放任朕自己去。“陛下,”出游当日,他趁雍蒙到之前抢先觐见朕,“您为什么会同意此事?”
“因为朕知道你必定要随行。”
对朕轻描淡写中蕴含的理直气壮,谢镜愚差点噎住。然而他毕竟很机灵,一下子就猜出了朕的真正意图:“陛下想要臣和魏王和解?”
朕摇了摇头,转过身,任由刘瑾继续给朕穿衣。“你们吵过么?”
谢镜愚沉默了一小会儿。“陛下可能问错了,”他干巴巴地回答,“臣和魏王……从没好好谈过。”
因为背对,朕不知道谢镜愚面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实际上,朕猜到了。”朕不引人注意地拖长了尾音,“毕竟朕也觉得,朕从未和魏王好好谈过。”
“那陛下还……”
“谢相,你要记得,这事是你先开的头。”朕慢吞吞地提醒他,“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半途而废。”
谢镜愚显然没忘记他在去年的冬至大宴上敬雍蒙的一杯酒,因为他又沉默了。直到朕再次转过身,他才勉强道:“臣以为可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