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谢镜愚猛地打断朕——他从未像现下一般疾言厉色地对朕说话——“您太过妄自菲薄了!”
虽然朕确实是故意激将他,但朕不认为朕妄自菲薄——
毕竟,只要确定一个朕想要的目标,朕就会全力以赴。即便过程中有所取舍,朕也不会犹豫。故而,臣子们普遍觉得朕心机深沉绝不手软并不是错判;再过一点,亲情淡漠肯定也是有的,不然朕的兄弟们也不能各个谨小慎微、生怕被朕揪到小尾巴。
这是朕的自知之明,但朕犯不着再说下去——因为听谢镜愚的声音,他已经快到发飙的临界点。“所以你知道朕刚刚心情如何了?”
谢镜愚正待再说朕,可被这盆急转直下的冷水一浇,立即熄了火。“陛下……”半晌,他才艰难地道,“臣……”
朕不想听他再说什么“臣知错”。“在这件事上,朕觉得你肯定想歪了。”朕愈发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姿势无限接近一个深深的拥抱——“若是事情照你想的那样发生了,那朕怎么办?”朕附到他耳边,抛出最后的杀手锏,“你忍心么?”
谢镜愚猛地一震,身躯微微发抖。“臣……”他像是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张了几次嘴都是急促失序的呼吸。还未平复之时,他已经用上了大力——两人之间仅剩的距离顿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到肋骨发疼的拥抱——
“不管一切如何,臣都一定会陪陛下走到最后。”
朕无声地笑了。胸膛的隐震传到另一人身上,即刻就发展成了一个深而迫切、又缠绵缱绻的吻。
可是……
虽然朕说服谢镜愚改变主意时花样百出、甚至不惜以自己为筹码,实际上却没人比朕更清楚,他的话反过来才是现实——
朕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死亡来临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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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扬府之后,朕改道乘船,沿着淮水而下去山阳。江南水系四通八达,连带着运河也维护得不错。朕只需要交代江南道节度使一些事,又查看了南地几个主要的粮库,事情就基本做完了。
但也许朕答应雍蒙带他随行是个英明神武的决定。他说他要沿途考察吏治,结果真在余杭揪出了一起不大不小的官场舞弊。
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此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不杀鸡儆猴是绝对不行的。故而,御驾便在余杭多停留了十余日,等着吏部、刑部、御史台、大理寺联合查清,再审案定论。除去从严从重处罚,朕还授意吏部和御史台再多往江南道派几个监察使。
若是没有舞弊案,朕回到兴京时定然能够赶上冬至大朝。被这么一耽搁,回程就变得紧巴巴的,更别提朕之前想的、绕个小弯去蒲州了。可能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朕还在回京的半道上,就接到了慕容起从丰府发来的八百里加急——
回纥动了。
简直一点耐性都没有,朕还以为他们能忍到明年。还是说,正因为朕摆驾江南,回纥觉得没人注意他,正可以乘虚而入?
“回纥翻脸如翻书,绝不能给他们讨了好去!”
“就是,元正大朝时瞧着还行……”
“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是那些蛮荒外族?怕是觉得陛下不在关内,他们就能蹦跶了!”
“呔,此等乱臣贼子,也不怕重蹈匈奴的覆辙!”
在临时召开的半个朝会上,众臣群情激奋、义愤填膺。若是回纥可汗此时在这里,估计光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另外,别的不提,重蹈覆辙确实是真的:不管是父皇打南吴后回头防守北面那次、还是匈奴趁朕刚登基时意图打劫的那次,胜的都是本朝。
故而,朕很有耐心地等他们骂完才开口。“如今只是小股异动,不足为虑。至于之后的,横塞军、定远军都已枕戈待旦,三座受降城之间也早就严阵以待。欧卿,”朕点了兵部侍郎的名字,“就照之前的安排布置下去。”
他自领命而去,朕接着吩咐:“以防万一,也给剑南道李卿递个信,让他小心吐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