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随请两人落座,而后道:“繁缛礼节便免了,事态紧迫,先将来龙去脉说个大致,好让两位大人心中有数。事情要从百年前说起,朝廷为开垦辰州荒地,从其他州迁人口至此,借着此中机会,有细作光明正大谋得我朝户籍,混入辰州地界。”
今嬛疑惑道:“难道是西戎人?”
原随道:“这些人并非出自西戎氏族,而是金帐。”
她起身向清平一拜,道:“关于金帐之事,还需劳烦李大人为我等解惑。”
清平避开她这一礼,平复心绪后开口道:“西戎金帐王庭,以金帐为尊。此教遍布广泛,至今应已有数百年,论渊源深远可与大国比肩。金帐其名意为俗世神国,凡信徒所至之处,皆为神国所在,信者无数,则国界无疆,自然凌驾于王庭之上。”
“原大人曾言金帐以传教之名,行窃国之事,亦企图入我朝立教传法。但中原毕竟以礼法为大,开宗祠、立明堂,多信奉先祖,不敬外神。金帐在我朝谋求不得,便转向扶持西戎氏族。”
今嬛显然大受震撼,清平接着道:“三月朝觐之际,东南诸国入京觐见,私随使团入京的古里国师无故暴毙于下榻行馆之处。陛下命礼部协同刑部一并办理此事,而国师之所以私随使团入朝,是为了到圣地朝拜,这圣地就在辰州境内。而古里国师得神使点化,赐下经文一卷,以助其修炼。我与原大人在国师尸首旁发现一张残缺的经卷,其上文字正与金帐中经卷所用一致。”
她脑海中闪过那串碧石珠串,淬毒般充满恶毒的幽绿仍在眼前:“两位大人也知道,我曾奉命出使西戎王庭,也到过金帐,且遭困数月,对金帐也略有所知。”
今嬛眼光微闪,恍然道:“可见西戎不过是金帐暂栖之地,而连海岛小国亦受其害。我代国地处中原,疆域辽阔,此贼觊觎多时,定是安插了细作。”
原随亦道:“今大人说的是,云州战后,周帅也作此推测。金帐于我朝仍有党羽潜伏。审时度势,或与世家勾连渐入朝中,或潜于百姓之间,伺机以待。”
今嬛背后一寒,思忖道:“若如大人所言,上至朝堂,下至江湖,皆有其教党羽的踪迹。若等到起事的那天,岂不是一呼百应?这着有些实可怕。”
清平颔首道:“今大人所言不错,金帐蓄谋已久,三百年前的国战便由起主导,西戎千晖族率兵从云州而入,险些攻进恒州,直指长安……这就是金帐党羽潜伏于我朝,里通外应之效。本以为可以借西戎之力攻占我国,未料西戎贵族争权内斗,后防虚设,反被云策军从后方攻入。”
今嬛微微松了口气,看了看她二人道:“此教党羽呢,是否随战败一并覆灭?”
原随缓缓摇头道:“贺州一役,州牧吴昌允应有所觉察,曾上疏朝廷请求各州于战后彻查户籍,一防流民生事,二防细作再入。也是在这之后,朝中加强了对官员的核查,升调皆要细查身家,也是前车之鉴。残余党羽藏匿民间暂且不动,保留势力,静待金帐指示,再行复出,后来的洪波之乱也是由此埋下的祸端所致。两位大人,这都是我在贺、辰两州细查卷宗繁复推敲所得。但百年之间终究太长,卷宗多有缺失,未能详尽列证。于案情有关的前事,也只能了解到这里。”
月色冷寂,漫入窗扉,撒落一地清辉,遥闻夜色中传来打更声。清平没说话,看今嬛脸色,显然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恐怕一时半会也难以消化此事。
不过也是,当初她才摸着这一切的边缘时亦觉动魄惊心,如同夜雨行船,只闻撼天涛声,明身处险地却不知要何时倾覆。
清平接着原随的话道:“金帐授意部分党羽在辰州传教,蒙骗信徒倾尽家财舍身入院侍奉,待其根基稳固后,在山中建造一处朝圣之地,并蓄养兵马,广纳信徒,几成小国,并故意激化百姓与官府矛盾,伺意生事。时值边疆局势不稳,西戎时常在边境聚兵挑衅,朝中亦有动荡。教派察觉此等时机甚好,便趁机起事,妄图割据辰州,复立神国。幸而朝廷增援迅速,这才将其势力一一扑杀,这便是洪波之乱的始末了。”
今嬛听后略一沉吟:“多谢两位大人为我解惑,但我还有一事不明,方才李大人说洪波之乱中该教授意部分党羽为乱辰州,那还有另外一部分人,又是在何处?”
原随与清平对视一眼,原随道:“不知今大人可否听过‘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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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黄叶凋零,复入尘土,清晨白雾弥漫,秋霜攀上瓦片,为宫城蒙上一层冰冷的霜色。
连阳光都仿佛失了温度,稀薄的金芒泻入大殿中,只照亮柱上半幅楹联。明光中浮动着金色的尘埃,与宫殿相比是如此的渺小,却像是居住在此间之人难以企及的渴望与眷恋。
宫人们步履轻缓,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地从殿中走过,没一会照例是太医请脉,还有几位内阁大臣奉诏入宫,宫人们来回忙碌着,好尽快将扫除完成。
皇帝于前日方才转醒,而此时朝中已有不少支持内阁复出处理朝政的声音,眼看六部尚书就要支撑不住,就在这个关口上,宫中传来消息,经过太医院半月诊治,陛下已经醒来。
楚晙坐在桌前翻着奏折,卧病修养的这半月中名义上虽是恭王楚昫领着六部暂理朝务,但其实依旧是她在背暗后批示奏折,这才使得朝堂不至于太过混乱,却也将这水搅合地足够浑,什么牛鬼蛇神轮番登场,暗卫送来的密报便已堆了一桌。
她将那些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道真是放肆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