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之后，她却觉得，别人说的才是真的。

——弟弟小，你让着点啊。

——飞飞，你是姐姐，要好好疼弟弟啊。

——家里钱又不多，你不要了不行吗？等弟弟不玩了你再玩。

——飞飞，不许跟弟弟抢东西，啪——

——给弟弟，给弟弟。

——给弟弟……

她理所当然照顾弟弟，有了好东西理所当然给弟弟，弟弟不要了的才能轮到她。如果她跟弟弟抢着玩，就是啪的一巴掌。如果她把弟弟哄哭了，就是一顿打。

爲什么？

「八岁那年，我想，爲什么世界上要有弟弟呢？」

「爸爸妈妈有了我还不够吗？」

游飞飞苦笑。

那个时候她真的希望弟弟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这样，妈妈还会是那个爱她的妈妈，爸爸还是那个疼她的爸爸。

可是她没那么心狠，所以她只能让自己消失。

「所以我离家出走了。」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

你们不疼我，算了，那我就要飞走了。

飞飞呀，飞飞呀，就是该飞呀飞呀飞。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像蝴蝶，自由自在，孤独又幸福。

那天，父母都不在家。

等弟弟中午睡着之后，八岁的游飞飞背上书包，从家里翻出几百块钱，装了几件衣服，装备齐全地出了门。

可是她竟然没有发现，被她的关门声惊醒的弟弟，竟然随后自己开了门，跟着她一路走了出去。

她一路沉浸在自由自在的幻想之中。

弟弟跟着她走出了小区。

跟着她穿过了一条条马路。

跟着她走过一个个街区，直到她迷失了方向。

然后她忽然听见弟弟的声音，姐姐，你要去哪里呀。

她吃了一惊。

然后她又听见弟弟说，姐姐，我走不动了，我们回去吧。

她不走。

游飞飞说，别管我啦，我离家出走了。

弟弟说，姐姐，我们快回去吧，不然爸爸会生气的。

游飞飞说，生气就生气，反正他打不到我了。

弟弟说，不行，我们得一起回去。

游飞飞往前跑。

弟弟在后面跟着。

游飞飞飞快地跑过一条马路。

弟弟落在了马路对面。

游飞飞回头笑哈哈地说，你追不上我的，我要飞走啦。

圆桌上的几人专注地听着游飞飞讲述，听到她停下来，疑惑地望着她。

然后呢？

「然后我没飞走，他飞走了。」游飞飞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眼帘挂着一片晶莹，却努力而倔强的不落下来。

四岁的孩子根本不懂得马路的危险。

弟弟见追不上姐姐了，急忙小跑着穿过马路，恰巧踏进了一辆转弯大卡车的视綫盲区，再也没能走出来。

游飞飞只是听见，姐姐姐姐，你别走呀，不要飞走，等等我，啊——

然后弟弟就不见了。

大厅一片静寂。

游飞飞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惯常的笑容，把眼泪硬生生逼了回去。

「那个时候爸爸妈妈恨死了我。」

「但后来他们发现，他们只有我了。他们担心失去我，所以只能对我好，安慰我。」

「其实没关系。」

「因爲我也恨死自己了，直到我遇见媛媛……」游飞飞顿住了，她没再说下去。

「就这样吧。」

游飞飞语气变得平淡。

[有错的都是那些大人！]

[这么小的孩子爲什么要吓唬人家。]

[对啊，弟弟一直跟着姐姐，还让姐姐回家，说明两个人感情还是很好的吧。]

[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小孩子真的很脆弱的。]

[重男轻女，重小轻大，不是习以爲常的吗？]

[她父母也有错，太区别对待了吧。不然飞飞怎么会离家出走。]

[什么事都怪别人，那她就无辜咯。]

鹿沉看着似乎平静，但情绪依旧有些异常的游飞飞，忽然开了口。

「游飞飞。」

「嗯？」游飞飞疑惑地看过来。

「飞走啦。」鹿沉身出手指，指了指上面。

游飞飞一楞。

「飞走的人，会变成小鸟，变成蝴蝶，变成空气，想去哪去哪，自由自在。」

「他会变成世间万物，抚摸你的脸，抆掉你的眼泪。」

游飞飞伸手拈掉睫毛上的泪珠，怔怔发呆。

「我觉得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有两种。」鹿沉抿嘴笑了笑，继续说道，「一是猫，二是小孩。」

「如果遇到八岁的你。」

「我觉得，我一定会喜欢的。」

游飞飞紧綳的双肩渐渐放松，她看着鹿沉，露出进入审判间以来最真诚的一个笑容，「谢谢。」

鹿沉说的都是真心话。

猫和小孩，是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生物。

当然了。

也不是每只猫、每个小孩都可爱。

[鹿沉沉好暖啊啊啊。]

[如果当初我家人去世的时候，也有人这么安慰我，我觉得我会感动到哭。那个时候我九岁。]

[小孩和猫，我都不是，嘤嘤嘤]

[等这个直播一结束，我就要去关注小姐姐！]

【好了，公罪结束。】

【那么下一个是谁呢？】

[哈哈哈，只有一个了好吗。]

[这次是真的到我们沉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