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九、
等常相逢跟令狐俨用过了饭,水席楼上下对在常氏水席楼发生的一切都了然于胸了,常相逢才叫楚掌柜将众人都集中在后院儿里,她缓缓将自己这几十号手下都扫了一遍,“林志已经交到衙门里去了,他们一家不用想也是完了,可是还有一个人,我却不能就这么放过了他,”说罢她向外招招手,便有令狐俨的小厮将孙良跟云掌柜提了过来,直接扔到了院中。
孙良自从被抓便知道自己是被发现了,可他并没有从水席楼诸人那儿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因此心里还抱着一线希望,“东家,我冤枉啊,冤枉啊!”
“行了,你冤不冤枉我心里清楚的很,你收了令狐仪前前后后二十两银子,为的就是帮他打探水席的做法,可你根本摸不到齐胜元他们身边,而且令狐仪安排你的目的并不真指望你能拿到水席的方子,所以你才没有给水席楼造成多大的危害。”常相逢看着不停给自己磕头的孙良,他只是自己楼里雇的师傅,并不是令狐家的人,虽然令狐俨也说了她可以随意处置孙良,可常相逢还是下不了狠手。
“是是是 东家您说的都对,我什么都没打听出来,什么也没有告诉过令狐仪,要不是我娘病的快死了,我也不能接他的银子啊,求东家看在我也是为了我年纪轻轻就守寡的老娘份上,饶过我这一回吧,我再不敢了!再不敢了!”孙良一边说一边嘣嘣往地上磕头。
“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过令狐仪?不能吧?如果什么都说不出来,令狐仪会再三再四的给你银子?还有你那老娘,病早好了吧?”自己心软可不代表就好哄骗,常相逢冷哼一声,“行了,你也不用再在这儿说瞎话了,我也懒得听,来人,按咱们酒楼的规矩,打断了他的手,将人给我撵出去!”
厨师要的就是手上功夫,就算是孙良的手以后养好了,也不可能像没伤过一样,而他因为偷酒楼里的方子被赶出去,在洛阳城里是休想在呆下去了,常相逢没有要孙良的命,可是孙良之后的命运大家也都看得到,一时间水席楼内鸦雀无声。
常相逢知道从今天起再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是个女人好说话了,甚至会认为她这个女人心太狠,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不一次镇住了下头这些人,将规矩树起来,以后水席楼越开越多,只会越来越乱,“你们虽然是拿刀的,可是伤人的事从来没有干过,”常相逢看向胡万道,“麻烦胡管事将人处置了。”
胡万跟惯了令狐俨,自然明白常相逢今天的用意,笑嘻嘻的应了,也不叫人带孙良出去,直接叫过两个小厮将他押了,亲自动手,两棒子下去,孙良的两只手就像面条一样耷拉了下来,“行了,扔出去吧!”
没想到平时看着笑嘻嘻的胡万一出手这么狠,常相逢也被吓了一跳,可她却知道这个时候她不能露出一丝怯意来,她攥紧手里的帕子强撑着笑脸看胡万领着人退了下去,才缓声道,“孙良的事也有我失察的地方,如果我早些知道他家里的情况,能先给他支一部分月银,说不定他也走不到今天。”
“东家,这事儿不怨东家,得怨我,”楚立怎么能叫常相逢当众认错,连忙站出来道,“以后我一定经心些。”
“是啊,是我的错师傅,我们这些人是您一手提拔上来的,您不在的时候,自然要操心着后厨的事儿,是我们大意了,”今天常相逢也给齐胜元上了一课,此刻他已经汗湿脊背,如果他以后管理的后厨出了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他要怎么办?
常相逢并不是过来做自我检查来了,她有自己新的想法,“我想了想,从这月开始,每月账上都留二两银子出来,算是大家的公积金,如果谁家有了过不去的坎儿,只管来跟楚掌柜申请,只要查清情况属实,就可以让曲先生从这公积金里支出一部分来做贴补,你们觉得怎么样?”
二两银子可不是小数,如果每月楼里出二两,一年下来就相当可观了,以后谁家有个病啊灾儿啊的,到楼里申请贴补,这下院里人的眼睛都亮了,他们的月银在洛阳城里不算少,可是也都是升斗百姓,现在东家愿意出一份保障给他们,也等于是给他们多留了一条活路出来,一时间大家纷纷向常相逢道谢。
一旁缩在角落看着这一切的云掌柜已经在胡万打断了孙良双手的时候吓晕了过去,常相逢叫人将他泼醒了,“你早就不是水席楼的人了,按我的想法是要将你交到官府可是很不幸,你是令狐家的家奴,”常相逢冷笑一声,“这人啊,怀恨在心还真是可怕的很,当初你不服我,给我下绊子,被我赶了出去,没想到你还有志气的很,一定要把场子给找回来,”说到这儿常相逢冲已经出来的令狐俨道,“这是你的奴才,你这个主人给个说法吧。”
云掌柜看到令狐俨出来,头磕的恨不得能将自己砸到地底下去,没一会儿院子里的青砖地上就一片血迹,“求大东家放过小的一家,小的鬼迷了心窍存了歪心,辜负了大东家多年的栽培跟提携-”
云掌柜心里很清楚,虽然他藏的很深,常相逢所谓的证据也不过是孙良的口供,若是真将他送到衙门里去,兴许还可以脱身,可他倒霉的是一家子身契都在令狐俨手里,便是没有证据,主子想要了他们一家的命,也是一句话的事儿,谁还会出来给云家老小申冤不成?现在他所能做的,就是好好陪主子做了这场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取令狐俨的一时心软能放过他家里十几口子。
令狐俨也没有跟云掌柜格外废话,叫胡万出来历数了云掌柜的功过,然后直接公布了对他的处置,令狐俨没有要他的命,可是死罪能免活罪是别想逃了,一家老小直接扔到了焦村儿的煤窑,这样的罪奴,不累死在窑上,是休想再见天日的。
当初为防着常相逢粗心不会防人,令狐俨给水席楼配人的时候多用的是令狐家的家奴,现在一个孙良一个云掌柜当从处置下来,等于是给水席楼里的一众人都紧了紧弦,尤其是这里头还有许多是为谷水新水席楼准备的伙计跟厨师。
“其实这样也挺好,刚开始就蹦出来这么几个反而教材,又抄又罚的下来,以后再在水席楼讨生活,都要掂量掂量了,”等人都散了,常相逢向令狐俨道。
常相逢说这种,只怕也是在说给她自己听,令狐俨走过去将一杯凉茶送到她手中,“没事儿,他们是罪有应得,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我觉得也是,不过我能做到这些,还是因为你肯帮忙的缘故,我知道的,我其实就是站在巨人肩头的小矮子罢了,没有你,哪里会有我的今天?”常相逢不是那种一味自欺欺人的人,她能走到哪一步,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心里很清楚,对令狐俨的感激也都存在心里,而这份感激之情现在已经变了质,叫她变得格外的敏感,就像现在,她会一边跟令狐俨置气,一边又渴望跟他时时相处,享受他就站在她身后的安心时光。
真是个傻瓜,“没有我你照样也会有今天,不过就是晚几年罢了,而且我也得了一位贤内助啊,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在外人眼里,这水席楼还是我令狐俨的,我是行了大运了,不但娶了个福女,还得了一间生意兴隆的水席楼,”令狐俨不喜欢常相逢看轻自己,他更愿意看到那个意气风发觉得天下间的事就没有她常相逢干不成的骄傲姑娘,“对了,你真是一会儿一个主意,这贴补底下人的法子又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
不想常相逢再这么自怨自艾,令狐俨不动声色的转了话题。
自己没给工人弄三金已经是省事很多了,“临时想到的,如果孙良需要给他娘治病,兴许也不会毁了自己的一生。”听到令狐俨说这个,常相逢也不瞒他,“要不你也在自己的铺子里试试,算是给下头人的福利。”
“董时照也有个长年病弱的妻子,可是林志拿五百两银子出来,他不也没有动心么?关键还是看人品,”令狐俨不以为然道,他的铺子不论是掌柜还是伙计月银都是头一份儿的,再弄这么个规矩出来,以后未必不会叫人钻空子。
“看人品是一方面,可是尽量不给他们犯罪的借口不也是一方面么?而且二两银子对水席楼来说,不过一顿中等席面的银子,可是你看大家多高兴?这叫提高企业的凝聚力,叫大家更加爱岗敬业,以楼为家!”令狐俨怎么做生意她管不着,可是常相逢向来信奉有财一起发,何况二两银子就能帮到人的事,她为什么不做?
“就你词儿多,行了,你的酒楼你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这一天累死了,咱们回去吧,祖母在家里等着呢,”外头的事了了,令狐俨现在最想回去跟常相逢把话说开了,跟常相逢生了这么多天气,令狐俨发现除了叫常相逢离他更远以外一点儿用处也没有,而今天一天跟常相逢待在一处,令狐俨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因此他决定再厚脸皮一回,将常相逢给哄回来,就算是继续过那种假夫妻的日子,他也愿意,起码能日日看到她的笑脸,跟她逗上几句,而不是每天在逃墨斋里想着今天她怎么样了?
“那董时照那边呢?什么时候回来?你都安排好了?”齐胜元带人分去谷水,这水席楼可不能再离了董时照,“今天的事儿我估摸着用不了几天就能传遍洛阳,等于又给咱们擦亮了招牌,以后这人会越来越多。”光她一人儿可是忙不过来。
“行啦,我叫人盯着呢,你也别急,咱们既然做了,还不干干净净的一次将事情解决了,难道还要再给令狐任翻身的机会?”令狐俨站起身,“走吧,先回家再说。”
令狐俨的打算在他到了府里已经被眼前跪着的林家人给推翻了,“你们这是做什么?帮林志求情?杜宇杜宽,你们可都是姓杜的-”
“是,爷说的没错,我们兄弟是姓杜的也是令狐府上的奴才,可是万没有想到却出了那么样的舅舅,奴才们该死,也有失察之罪,还请公子责罚,”杜宇杜宽跟葛巾是兄妹,都是王氏的陪嫁林妈妈的子女,今天林志被抓林家被抄,他们收到消息就慌了,成没想到舅舅看上去天衣无缝的计划这么的不堪一击,还将自己一家都折到了衙门里。
令狐俨看着跪在地上的杜氏兄弟,并没有叫他们起身,人人都知道他们是他的得力助手,令狐俨心里却很清楚,他们从他这里也没有少捞好处,也正是有这样的“臂膀”在,林志才敢生出那样的心思,“你们确实有‘失察’之过,林志家里家财无数,单抄出来的银子就足有百两,你们两个表弟在福满楼当差,可在外头却欠着上千两的赌债,这些你们也是见惯了世面的,居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自己那个舅舅人机灵,时不时的还叫他们给带些货,因此日子过的富足,只是这样的事情杜宇兄弟如何敢说出来?因此只能讷讷的跪在地上听训,令狐俨抬眼看了看胡万,“行了,林志犯下杀头的大罪,虽然你们并不是嫡亲的兄弟,没有株连一说,可是到底他跟你们是常来常往的,这样吧,你们先将手里管的事情交出来,回府里伺候吧,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差使的事。”
胡万等令狐俨进了内院,才过去笑眯眯的将杜宇跟杜宽二人扶了起来,“两位哥哥还跪着做什么?爷都走了。”
“老弟,我舅舅的事真跟我们没关系啊,这怎么说的?”杜宇已经被令狐俨的处置惊呆了,他以为骂上一顿,也就算了,可是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自己兄弟就丢了差使!
杜宽脾气急,已经掩不住心里的不满,“爷这是做什么?我们兄弟这么些年勤勤恳恳为府里,一个人恨不得生出四只手来,哪里做的不好了?林志不过是我们一个外路舅舅,又不是府里的奴才,他犯了事,与我们兄弟何干?不行,我找我娘去!”
见杜宽要走,胡万一把将其拉住,“二哥你现在找林妈妈,林妈妈能没收到信儿么?说不定她老人家现在正等着跟公子请罪呢,依我说啊,两位哥哥就先消停消停吧,爷如今正在气头上呢,你们都是爷正得用的人,这不是前人扬沙迷后人眼的事?你们就算是不去求,用不了多久也照样回外头铺子里,何必现在非得给主子添不痛快呢?再说了,葛巾妹妹不还在逃墨斋么?有她在,你们担心什么?”
杜宽还真给胡万劝住了,想到自己的妹子葛巾,杜宽的底气又足了,恨恨的骂了一句林志才道,“不瞒万兄弟你说,我们杜家对爷可是忠心耿耿,那个林志,当年我娘也是看他可怜,才收留了他,又求了太太将他荐到外头学厨,谁会想到那会是个白眼狼?我爹今天在家里气的都起不了身,非要亲自过来给爷磕头呢!”
“老杜叔身子不好,哪里敢劳动他,”胡万心里撇嘴,这一家架子也太大了,杜名举不过是个奴才,舅子犯了大案,竟敢还称病不进府里请罪,真真是活腻味了。
令狐俨一进内院,就被王氏的人请到了宁心院,他无奈的看了一眼常相逢,“在太太那边你别说话,有我呢!”
没想到回到家里还有九九八十一难,常相逢无语向天,她真的很想到福寿堂跟百氏汇报下战况,然后回到汀兰小筑里歇歇气,“好吧,这回是林妈妈该跪了吧?一会儿你回逃墨斋,只怕葛巾还得跪一跪呢!”
“葛巾为人最通情达理了,定然不会那样,”令狐俨偷覤一眼常相逢,见自己话一出口,她的脸就拉了下来,心里欢喜了几分,“走吧,你只用安生看着就好。”
常相逢果然没猜错,她跟令狐俨一进宁心堂,林妈妈就跪了下来,哭天抹泪儿的痛诉自己娘家兄弟的不是,林妈妈也够拼的,直接将林志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才算是抽噎着停了口。
令狐俨静静的听林妈妈哭诉完,向躬身向王氏一礼,“见过母亲,不知道母亲召儿子过来有什么吩咐?”
“啊?这不是-”王氏被令狐俨问的一愣,她叫令狐俨过来自然是为林妈妈跟林志求情的,可是现在林妈妈不等令狐俨跟常相逢给她见礼,也不等他们坐好,冲过来就哭,反而显得没有规矩,“是林妈妈的事,唉,我竟不知道那个林志居然敢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以前看他也挺老实个人-”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母亲常年生活在内宅,那林志您才见过几次?哪里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令狐俨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道,“还好他不是咱们令狐府上的奴才,不然一门全卖到山里煤窑里也不足惜!”
林妈妈是个机灵的,这个时候已经看出来令狐俨根本不打算放过她堂兄,她偷眼看了看陪坐在一旁的常相逢,林志是水席楼的人,偷的也是常相逢的东西,如果她肯高抬贵手,只怕令狐俨也没有话说,而自己做为常相逢婆婆的贴身妈妈,常相逢无论如何也得给几分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