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2)

☆、第二十七页:苏依琳清弈

第二天,苏依琳依旧正常去上班,她原本以为江清弈会再次找她,或者再劝说她什么,但没有,她的工作很正常,甚至一直到下班时间时,江清弈也不曾出现过。下班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只有再提那件事,她脑海里就会想起那个画面,她的父亲不会想见她,别人不知道她父母之间的感情,可她自己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感情深厚到别人都无法进入。

那时候,有很多人都在背后说着她母亲的坏话,有些话故意说给她的父亲听,期待着他们夫妻失和,但父亲在听到那样的话后,不但不会去想母亲的不对,还去把那些说人是非的人说一顿,而回家后也从不和母亲说这些事,那时候的父亲是无条件相信着母亲。她原本并不懂得这样相信的重量有多沉,直到她慢慢长大,从知道一个男人无条件这么相信一个女人,是多么的爱她。所以她很理解父亲当时对自己的发怒,甚至很长时间都会去想,父亲是不是在看着她,都会想起被她气死的妻子,每当升起这种念头,她都不敢有回这座城市的勇气。

那话是沈代凝曾告诉她的,沈代凝说,一对幸福的夫妻,如果家庭出现变故,尤其是子女伤亡这一类创伤,离婚的几率会很高,不是因为他们不再相爱,而是因为他们每当看到彼此,都会想起子女的伤痛,从而无法面对着对方,只能以离开彼此收场。沈代凝说那句话的时候,表情严肃到让苏依琳都不敢相信那是沈代凝会有的表情。后来她每每想到沈代凝的话,都会把自己代入那个角色,只是创伤是她的母亲,而她是那个罪魁祸首而已。

这天苏依琳并未被安排格外的工作,于是在下班后和同事一起去刷卡,然后出门,在公交车站与同事分别。这种环境很单纯,她在上车之前看了看天空,今天的天空很是湛蓝,她希望这样的好天气能够一直拥有。

她住的地方是由江清弈安排,那时候答应他的好意是他从帮她找了工作,她不想一面接受他的好意一面又去显示自己不需要领他的情,并且她确实需要找一个新的住处。而她的这个住处,比她之前住的地方还好很多,无论是装修还是家电都是全新的样子,而江清弈让她交的房租却便宜得惊人,她如今知道凡事不逞强,只等着自己稳定之后,就另外找住的地方,从此真的渐渐和江清弈划清楚界限。

她从公交车下车,向着小区走去。

这一天对她来说很平静,她还是按时做饭吃饭,看点新闻,然后早早睡觉了,只等着下一个明天。

天亮,她慢慢起床,到楼下去慢跑了两圈,再回屋做早餐,吃过早餐后,收拾好自己,便出门了。只是她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车辆,她无法假装自己没有看见,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出现的时候,他却出现了,这种感觉并不特别难受,只是很意外。

她走过去,而江清弈也降下车窗。

“上车。”他如同发号司令那般。

这一次苏依琳没有满足他的想法,她只是看着他,不觉得他这是在为了送她去上班,那么他就有别的目的,而她不会再随便上他的车,有了第一次的教训,不等于她就还会允许第二次。

江清弈似乎也知道她是在犹豫什么,也不继续玩沉默了,“苏依琳,你不去见你的父亲,没什么,但你连你母亲的忌日都不去了吗?”

果然,苏依琳脸色变了变,今天是如此特殊的一个日子,她当然知晓。她没脸见自己母亲,但不等于她不知道今天的日子,但到底去没去,她没有想好,她有一天的时间犹豫,她原本给自己的思想放了一天假,在下班那一刻从给予自己回答,可他提前让她回答那个答案。

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她上了车。

母亲,那个一直出现在她梦中最温柔的女人。

江清弈从观后镜中看她,她脸色不太好,嘴唇微微抿着,眼睛看着窗外,却能让人很清楚的知道,她什么都没有看,陷入了某一种奇怪的思绪当中了。他想,如果自己没有在这个车上,她大概会直接哭吧?那种缩成一团,一抽一抽的哭泣,还拼命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的哭泣。

他脑海里想象中那一幕,竟然有些难受。他过去从不知道,原来也会觉得她柔弱到想让人去抱住她,去安慰她。那时的他只觉得像她这么厚脸皮的人,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么可怜的时刻,而他江清弈,说实话,也不会喜欢柔柔弱弱的女子,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任依琳在学语文选取《红楼梦》某一章节的文章时,曾不厌其烦的去问他,如果他是贾宝玉,他会不会爱上林黛玉。他当时嗤之以鼻的摇头,他自然是不喜欢林黛玉的。于是她睁大眼睛看他,似乎很是了然的开口,那你喜欢薛宝钗。江清弈仍旧是摇头。任依琳却在纠结着他为什么不喜欢林黛玉,林黛玉很漂亮啊,她觉得是红楼梦里最漂亮的女子了,而且那么柔柔弱弱,我见犹怜,如果她是男人,她一定会喜欢上林黛玉,并让她开心,不让她再掉一滴眼泪。

为什么不喜欢林黛玉呢,直到现在,江清弈也不清楚那是为何,大概他一心喜欢的就是那种冒险而新奇的享受感,而不是去体会一个女子的喜怒哀乐。

如今呢,看着苏依琳的样子,他又会莫名的想到林黛玉,原来她真的有一天成为了她喜欢的林黛玉的感觉。

“公司我让人帮你请过假了。”他想说点什么来缓解下此刻的气氛。

“恩。”她转过头来看着前方的他,“谢谢。”

车一直开了很久,到了远离城市中心的一处郊外,那里就是公墓的所在地,而她母亲就待在那里。江清弈停车,然后同苏依琳一起下车,在公墓旁边的小店买了些东西,这从去祭拜。江清弈在墓前恭敬的祭拜着,随后便走到一边,让她单独在这里。

江清弈走出碑林后,转过身,发现她的身影只有那么小小的一点,他伸出手去比划着如今她身影的长度,发现两根手指间的距离短得让他吃惊。

她一直站在那里,不知道有没有在说话,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江清弈就站在一边,此时此刻的他,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一端,如今的她陌生得让他捕捉不到她过去的影子,却又像一缕熟悉又朦胧的影子反复在他脑海中出现,让他无法让自己脱离她的生活,因为他还没有找到自己为什么这样的原因。

他们都站着,一直到太阳初升,一直到日挂高空。

大概过了很久很久,苏依琳终于把自己手中的花放到了墓碑前。紧接着,她就直直的看着自己放下的那一束花,这里只有一束花,这还是她送的,那就意味着在这之前没有人来祭拜过,而她在这里这么久,也没有见到人再来祭拜……

这个世界上,即使所有人都忘记了她母亲的忌日,但她父亲不会,她因自己的想法而后退两步。她几乎是踉跄着走到江清弈的身边,她的脸色焦急,并且说话带着颤抖,“送我去医院……现在马上……”

她的父亲只有一种情况会不来这里,那就是他不得不因某些东西限制,可他住在医院里,那就是他真的病得很严重……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的父亲身体一直都很好,那时候就笑着对她说,他一定会长命百岁,看着她和哥哥结婚生子,然后还要帮他们照顾着孙子孙女……

开着车的江清弈,看到她逐渐红了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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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耀宗住在医院已经长达一年的时间了,医生对于他的病情也只是摇头,说身体的病倒是在其次,主要就是心病,心病不除,他大概就这样了,也许很快就会离开人世,也许会一天天拖下去,谁都不知道他究竟会如何。

苏依琳赶到医院的时候,任耀宗还像之前那样躺在病床上,不言不语,就像一个进入深沉睡眠的老人。她这次没有半分的退缩,直接到了病房,只是一进病房,她原本发红的眼眶蓄满了泪水。她的父亲不足五十岁,如今不仅头发半百,容颜憔悴,就连身形也瘦骨嶙峋。她走过去,眼泪一下一下的滴在地上,她跪在床边,伸手去拉车他的手。他的手也是那么的瘦,她用他的手去摸自己的脸,曾经充满慈爱的手,如今却如同一块毫无温度的人皮似的。

“爸……爸爸……”她小声的叫着他,仿佛怕影响了他睡觉,却又害怕他就此醒不过来,“我是依琳……我回来了,我知道爸爸不希望看到我,那爸爸醒来,再骂我再打我,好不好?”

她的眼泪成串成串的流下来,反复的叫喊着“爸爸……”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怎么能够就那么离开,就只为了让自己好受,然后留下父亲一个人承担着痛苦。

江清弈皱着眉看她,想上前去拉她,走了两步,终究停了下来。他知道她此刻有多么难受,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感同身受那样的话,可他就是能够懂她此刻的心情。她又在责怪自己了,她将她母亲的死束缚在自己身上,如今大概也将她父亲如今的憔悴束缚在自己身上了。

任耀宗还是没有醒来,这时任成辉却走了进来。他并不知晓江清弈会带着苏依琳来这里,看到苏依琳那一刻先是诧异,紧接着就知道了发生什么事,他沉默的看了一会儿,在苏依琳似乎哭够了时,这从走上前去拍拍苏依琳的肩膀,示意想和她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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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苏依琳和任成辉并不亲,她能够感受到这个哥哥对自己的不喜,于是她也不会去刻意讨好他,就像她永远不会去体会他当时作为一个孩子看着父亲另娶她人会是什么感受,于是兄妹两的感情一直不咸不淡。直到成年后,他们似乎逐渐明白了,长辈那一代的事,似乎不该由自己去过多揣测,那时候他们认识到彼此是对方最亲的人之一,有根深蒂固的血缘关系,却再也没有能发展兄妹感情的机会,只能够那么感情平淡的相处着了。

她刚哭过,于是眼睛还很红。

任成辉伸出手,想去为她擦眼泪,手伸出去一半,还是收了回来。

“这些年,受了很多的哭吧?”他猜测着,也认定着。

她垂头,在她看来,再多的苦,都只是她的报应。

“回来了,就不要走了。”任成辉叹息着,“我知道当年阿姨的事让你一直觉得很痛苦,所以从会离开,也知道当年父亲对你说了什么。事到如今,我只希望你能够忘掉一切,从新回到我们这个家庭。你有父亲,你还有哥哥……恩,还有你嫂子,你大概还没有见过你的侄子吧!”

苏依琳抿抿唇,刚开口,任成辉则阻止掉她要说的话,“医生说父亲的病是心病,他这几年来,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骂了你,让你离家出走。你离开后,他一直对自己对你说的话耿耿于怀,从会一直郁郁寡欢,病情越来越重,到了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