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修竹愣了愣,不解的看陆清清,“这是怎么回事,我和他好像初次见面,我还没说什么呢,他好像就不喜欢我?”
“我还没见他喜欢过谁。”陆清清说罢,也跟着进了府衙。
公堂之上,穿着一身绯色官服的陆清清英气十足,她肃穆地拍下惊堂木,便喊了升堂。
裴经武随即被押送上来,撤掉堵嘴的布。裴经武惊讶环顾四周,而后满眼无辜又焦急望向陆清清。
“姑娘,你是认真的?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冤枉说杀了人!”
其实县衙里的众人也很奇怪,刚刚出门还是县丞的裴经武,回来就被绑成了阶下囚。大家怎么都有点不敢相信,平常那么一个脾气温和爱开玩笑的斯文人,竟会是杀害两个男人的凶手,免不得小声嘀咕会不会是搞错了,又或者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陆县令和裴县丞在合伙演戏逗他们?
“裴县丞,刚刚路上的作赌的事你可记得。即便味道很淡,我都闻不出来,你却能闻辩人家菜色味道,甚至可以分清楚有几种什么样的菜。但昨晚在驿站的案发现场,连我都能闻到墙根那边被倒掉的酒味,你却说闻不到。”陆清清紧盯着裴经武,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所闪躲,心里头越发觉得凉。
“我当什么,就因为这个怀疑我?我昨天晚上鼻子有些不透气,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没有闻到。”裴经武解释完,耸了下肩,很无辜地看向陆清清,“大人若有疑惑问我就是,毕竟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清楚,如此也就不会闹出今天这样的误会了。”
陆清清冷冷扫了眼裴经武,没理会他的话,而是先跟众人解释:“凶手很聪明,他做了个两个算计。第一个算计是想让我们以为刘志卓等人是因为喝酒过多而醉了过去,这样吃席喝醉酒就是偶然的事,跟凶手行凶没太大关联,那自然会觉得没必要去调查那桌酒席的情况了。第二个算计就是他把坛子里剩下的酒都倒了出去,一滴不剩。一旦有怀疑刘志卓等人晕厥是被下药的情形时,那被倒干净的酒自然而然就会被认为是被凶手掺了药的,所有人都关注是谁在酒里下了药,迷惑我们的调查方向,甚至于可把嫌疑推到新来的宋御史身上。谁都知道宋御史并不是一位好惹的人物,矛头向他,自然会令查案难度增加,还很有可能因此不了了之。这就很好地掩盖住了凶手本来的踪迹。”
裴经武垂眸,安静地不吭声。
宋言致则有些感兴趣地把目光定格在陆清清身上。
陆清清继续阐述接下来的案情:“再说刘三得,他是陆家米铺的总掌柜,前段时间刚因贪墨被我撤了职。这老头儿在陆家很多年了,辈分也算高,以往在我跟前都要给他三分脸面。我想他得了我的处置消息后,必定不会甘心,想亲自来长乐县找我理论。但是他到了长乐县后,却没有找我,而是死在了驿站的二号房,为什么?”
众人闻言后思考起来,大部分都摇了摇头,都表示不理解想不通。
“既是老总管,想必知道你的脾气,若没个人求情,帮他说话,他怎好有脸见你。”宋言致插话道。
陆清清看了眼那边看似漫不经心的宋言致,不可否认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以刘掌柜的性子他不会打没准备的仗。他若想在我面前编谎博同情,定要有个说客帮忙说情才更真实,容易打动我。所以他要找的说客必须满足两点:第一是我身边宠信的人,其言我会听;第二此人需愿为他说情。谁会无缘无故白白帮个证据确凿的罪人说情?要么和他关系要好,要么就是被他拿了把柄,不得不为。而我身边得信的人没有和刘总管关系太好的,那裴县丞必然就属于后者。”
裴经武半张着嘴,对陆清清摇了摇头,也不知是被陆清清说中了如此,还是受冤了才如此。
“而李四的死,也恰恰证实了我这个猜测。众四是干的活计李所周知,为了赚钱,专挖人隐私,用作茶余饭后卖钱的说料。如果他刚好挖到的秘密是首富身边的某人,作为一个见财眼开的人,会有什么选择?自然是要以秘密还钱。而据陆家茶馆的厨子叶丰收所述,李四酒后说自己马上就要赚大钱了,而且赚完钱就会走。这就正好应了我之前的猜测。”陆清清说罢,看着裴经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要连杀两条人命?”
裴经武没说话,还低着头。
“还不想认么?”陆清清问。
裴经武给陆清清磕头,“不是不认,是经武根本就没有做,还请大人明察。”
陆清清惊讶地看裴经武,半晌忽然嗤笑一声,“多年不见,人果然会变。”
裴经武听闻此言,抬首看一眼陆清清,然后紧缩着脖子低下头。
宋言致敏锐察觉到裴经武眼睛里不寻常的东西,却似没见一般,敛眸似不经意地去端茶饮。
邓修竹则一直在旁观察宋言致,有一眼没一眼的,尽量不引起对方的主意。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宋言致这人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可偏偏又想不起来。邓修竹好奇心起来谁都拦不住,所以此刻连案子都吸引不了他,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宋言致身上。
“再说两名死者的死亡地点,与潘青山为同一处。如此作案,手法很冒险,但也很容易混淆视听。凶手该是知道潘青山的死因是个迷,涉及机密,而我与宋大人本来就不和,必会对他有所怀疑和调查,宋大人性子清高不喜人质问,也必会反感我对他的调查,如此就加深了我们之间的误会,让这桩案子越发得迷惑、难解。敢这么设计的凶手,除了胆大,也必然是非常了解的我们的人。”陆清清解释完,见裴经武还是垂头不动,缓缓地吸口气,“看来你是不见证据不死心,那就回到一开始,宋大人离开驿站的当日,也就是驿站刘志卓等人的那顿酒席。那两坛酒是宋大人离开后,立刻就被就刘志卓等人搬走,到宴席开始时,一直都有多人在场,没人有机会开封往酒里放药。倒是那满桌子的饭菜,被下药的可能更多。”
裴经武双臂微微颤抖。
“我想到这个可能之后,就让邓仵作去检验了那桌剩菜,结果每样菜里都有致人昏迷的蒙汗药。再问厨子赵二宝,当天有谁去过驿站厨房,他提到了你。”
裴经武撑地的手抖动地更加厉害。
陆清清传赵二宝上堂,让他坦述做饭的习惯。
赵二宝:“做菜的时候总会用到水,草民就喜欢提前提一桶水放在锅边,炒菜炖菜的时候就随用随取。”
“案发当日,裴经武是否找过你?”陆清清问。
赵二宝道:“草民去买菜的时候,碰见了裴县丞,裴县丞说是听说我们要小聚,叹我们这几日替县令伺候宋大人不容易,主动说出钱犒劳我们。当时买了很多鸡鸭鱼肉,一起回了驿站。裴县丞特意嘱咐不让草民外传,说是怕刘驿丞知道了犯小心眼,好琢磨着还他礼了,反而让我们吃的不安心。他说他就是单纯为了让我们高兴,草民就听他的话,事后什么都没说。”
“那裴县丞可进厨房没有?”陆清清问。
赵二宝点头,“当时裴县丞跟着草民到厨房,看草民把东西安顿完了,人才走,草民也没多想,还客客气气地亲自送走了他。”
陆清清瞪向裴经武,“你还要狡辩么?”
裴经武耷拉着头,全然没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半瘫在了地上。
衙门的众人听至此终于明白凶手真的是裴经武,但是所有人都很不解其中的原因。裴县丞年纪轻轻,才华横溢,将来的前途肯定不止如此,好好地为何要杀人,实在令人想不明白。
“是你主动说,还是我查?”陆清清问。
裴经武伏在地上半晌,突然攥紧了拳头,直起腰板,抬首勉强微笑着对陆清清。
陆清清被他这种表情弄迷惑了,不解地望着他。
“姑娘神断!我知道姑娘一直想破命案,但没想到姑娘第一次上手查案就能如此厉害,我那些自以为聪明的小手段半点都没逃过姑娘的眼。为姑娘开心,但也难免会为自己伤心,不过还是前者多一些。本以为自己会多留些日子呢。愿姑娘以后会越来越好,终会破了心里的那道坎。”裴经武又笑了,这次笑得比之前看起来更自然些,接着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陆清清皱眉看着他,“你不打算说?”
“不说。”裴经武笑着,一如平常在府衙见陆清清时随口打招呼的样子,“我知道自己这点秘密最终肯定瞒不住的,但现在想给自己留点面子。”
“裴经武!”陆清清觉得不对,猛地站起身要发出警告,却已经晚了,裴经武红眼笑看她,接着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了嘴里。顿时他便五官扭曲,蜷缩在了地上,他吐血了,却逼着自己把脸埋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只把后脑壳留给了陆清清。
邓修竹跑过来查看,按住裴经武的身体,试图施针解毒。但当他把针拿起的那一刻,裴经武的身体已经不动了。邓修竹摸了下裴经武的脖颈,对陆清清摇了摇头。
这时在旁稳如泰山坐着的宋言致忽然起了身,命人扒掉裴经武的衣裳。
“你干嘛?”陆清清质问宋言致。
“大人,有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