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蓑衣在钟唯唯的床前坐下来,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脸。
比起从前在苍山时,她瘦了很多,脸上再也没有当初的圆润和红润。
长而稀疏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眼眶下面是浓浓一片青影。
形状漂亮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透着死亡即将来临的青灰色。
她过得殚精竭虑,很不好,甚至差点送了命。
何蓑衣轻轻掀开被子,把钟唯唯的手握在掌中。
她的手生得极好,骨肉均匀,纤长优美,肤色洁白,天然就是茶师的手,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然而此刻这手握在他掌中,却全是骨头,且冰凉。
这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若是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她就会越来越虚弱,甚至于衰竭,面目全非,寸步难行,在某天清晨或夜里,死在他面前。
他有慕夕给的药方,上面有几种药早就已经绝了影踪,很可能找不到。
勉强配制出来的药,虽然能缓解钟唯唯的症状,却不能根治。
这都是因为她跟了重华,都是因为她进了那座皇宫,所以她才会过得如此辛苦。
如果她爱的是他,一直和他在一起,原本不应该受这种折磨。
何蓑衣把头深深埋进钟唯唯的手掌中,欲哭无泪。
她原本应该是他的妻子,然而他要和她说句话,都只能打着长兄如父,大公无私的旗号。
还要假装自己风流倜傥,红颜知己遍天下,这样才能让她放下戒心,对他笑颜如花。
小棠端着热水过来,突然看到这一幕,吓得赶紧转身挡住门,把陪同她的小丫头打发走,再替他们守着大门,只恐被人看见了不好解释。
何蓑衣听见动静,立刻把头抬起来,重新把钟唯唯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清一清嗓子,淡淡地道:“进来吧。”
小棠端着水盆进去,有些紧张地道:“何爷,我要给姑娘擦身降温,可否请您回避一下。”
原本担心何蓑衣不肯,何蓑衣却很干脆地点点头,起身往外。
走不得两步,站住,微侧了头,低声说道:“她既然已经离了那个吃人的地方,我就不希望她再和那些人那些事扯上关系了。
你也看到了,她如今病得要死,你若真是为了她好,不该说的话就一个字都不要提。”
他的语气很平静温和,表情是一贯的温润有礼,小棠却无端出了一身冷汗。
她僵硬地道:“是,您放心,奴婢知道轻重。”
想到钟唯唯病重,钟袤天真不知事,自己又没有什么本事,以后还要依靠何蓑衣。
便又道:“姑娘出宫,原本就是下定了决心,要依靠何爷的。她之前还和奴婢说,长兄如父,她是打心眼里敬重何爷,把您当成亲哥哥看待。”
何蓑衣神色微寒,冷笑:“你这是拿话来逼我?你在宫里这些年,果然是历练出来了。”
听上去全是好话,仔细一咂摸,却全都是警告暗示他,钟唯唯只把他当成兄长看待,她尊重敬爱他,希望他不要做出不该做的事。
小棠恭敬行礼:“何爷误会了,奴婢蠢笨,不会说话。只是因为您刚才说,姑娘病得不轻,想要她好就别让她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