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无奈,只能叮嘱孟裴身边的女使侍卫都加倍小心,又教才九岁的孟裴学着收敛谦和,不要锋芒毕露,凡事尽可能让着他长兄。
然而孟裴经历过这两次意外后,并没有像薛氏教他的那样变得谦和隐忍,反而行事变得疏狂任性,屡屡出错,接连被端王重罚过几次。
这之后平安无事了两年,直到孟赟十三岁生辰前,太后传端王入宫长谈,端王才请封册立孟赟为世子。自此,薛氏的心终于安了下来。
薛氏在心底低低叹过一口气后,想换些轻松的话题来说,便微笑着问道:“今日你不是与向彦怀轩他们相聚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孟裴摇头:“临时改了,明日再和他们相聚。”
薛氏诧异问道:“为何临时改了?”
孟裴一想起那偷儿脸肿得犹如猪头般的模样,就觉好笑:“正去的路上,偶遇文相夫人与文小娘子,便与他们改约了。”
薛氏听他提及文夫人,点点头道:“今日文夫人刚送来拜帖,说是过几日要与文小娘子一起来,想不到你却先遇上她们了,还真是巧。”
她见孟裴神情本来沉静无波,提起这事嘴角却带了笑意,不由心中一动,笑问道:“可发生了什么事吗?”
孟裴笑着道:“我着人去向怀轩他们传话,改约明日再聚,向彦却不肯罢休,拉着怀轩找到正店里来,还冒冒失失地闯进阁子里去,怀轩拉都拉不住他。那冒失鬼见到里面坐着的文夫人才傻了眼,最后灰溜溜地退出去,被我与怀轩一顿数落。”
薛氏一听原来是这事,轻笑道:“单家大郎这性子,也不知像谁,单知事与他夫人明明都是稳重之人啊。”
孟裴摇头:“我看他这脾性就是被惯出来的。”
薛氏又问道:“文夫人可有因此生气或是不满?”
自从文成周升迁左相之后,但凡京城里世家贵胄筹办宴席,必会邀请文相及其夫人,但不管文相也好,文夫人也罢,皆不热衷于此,大多邀请都托辞推了。薛氏总共就没见过文夫人几次,且在那种场合,通常都会表现得彬彬有礼,未必便是真性情了。
孟裴摇头道:“不曾,文夫人温和大气,为人颇有林下之风,文小娘子亦不是小气易怒之人,对于向彦的冒失举动,她们只是一笑了之。”
第53章
文玹如今天天在家练字, 抄书的时候,等于顺便把以前背过的书再默了一遍。她知道文成周说十日后再考她一次,并不会单纯看她的字练得如何, 恐怕还是要考经义, 说不定还有新内容。
文家其他的东西或许都只是“够用就行”, 唯有书是“唯恐不足,多多益善”的。
文成周的书房有两间屋子, 其中一间全是书架, 只留走动的空隙,另一间里, 书架占了一多半的地方, 还有书箱数个, 若非这间书房还要坐人,恐怕连这点空隙都不会有了。
至于书架上的书么,四书五经那是基础中的基础,光这些经典就有各种刻版,还有不同版本的名家注疏与释义。除了经典,另有各朝史籍史评,律法政书, 上至天文地理时令, 下至志怪笔记话本, 儒释道法、兵农医杂……简直就是个小型图书馆。
文玹有时看到自己感兴趣的书也会找来看看,顺便抄写上面的内容,也好过一直炒冷饭背经典。
只不过字写多了也累, 她本来就不善书法,要写的认真就更慢了,二十大页的小楷认认真真地抄默下来,也要好几个时辰,眼都要看花了。
每当她觉得头昏脑涨时,便去娘屋里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或是什么都不做就陪她说说话,也算是调剂了。只不过她亦不敢懈怠太久,稍微放松会儿便回屋继续抄写。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便好。
每天晚上,文成周都要看她抄写的字,提点一番后,让她当即再临摹两页名家的帖子,他则站在一边,随时纠正她不足之处。
在家练了好几天的字,不说有长足的进步吧,至少字迹工整许多,书写的速度也练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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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正逢休沐,天不亮文玹便起床,换上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胡服,与往日一样绕着院子晨跑。
随着天际渐明,红日东升,她听见各个屋里都有动静了,知道文家诸人都起床了,这才开始练拳法、腿法,最后是一套刀法。
她全神贯注,一柄轻飘飘的竹棍在她手里似真有钢刀的重量,每一劈都力若千钧,霍霍有声。竹棍被摩挲得多了,表面光滑油亮,飞旋挥舞间,反射清晨阳光,不时闪耀一下,竟像是真的刀光一般。
她练到兴头上,招式动作宛如行云流水,虽瞧见文成周立在东厢外望着她,却也没有停下向他问早安,直到一气呵成将整套刀法使完,收势端立,从丹田轻轻吐出一口气,这才朝他行礼叫了声:“父亲。”
文成周微笑颔首。
虽然是休沐日,文成周这丞相却是没得休息的,还得去中书省署事,只是不用像大朝会那样天擦黑就要出门,甚至可以稍许睡个懒觉再过去,下午若是无甚公务还能提早回来。
用过早饭后文成周就去了官邸,于伯送完他再回来。卢筱正好借此把家中事务安排妥当,接着便带着文玹去往端王府。
文玹回家的第二日,卢筱便让小厮来正投了拜帖,欲在休沐日携女登门拜谢。端王妃回了帖子,先推辞了几句,诸如举手之劳无需再谢之类的客套,最后说当日巳时无事,这就约定了时辰。
文玹与卢筱到端王府正门前时,刚好巳时差了一刻。门子早知她们要来,一见她们下车,便开门相迎,又有专人引于伯去角门停车。
进门后卢筱让兰姑送上谢礼,有个年长妇人收下礼物,笑着请她们入内。
文玹跟着卢筱从正门进去,有女使带路,顺抄手游廊而行,走了会儿才到内院正北。遥遥望见正院名为澹怀堂。
澄心澹怀,那是取其恬淡寡欲之意,一个王爷取这样的院名,多少也有点故意明志的意味在里面吧。
心里念头转瞬而过,她们已经到了澹怀堂门前。就见一个面容姣好柔美、气度优雅的宫装丽人仪态万方地立在厅堂中央,一见她们便笑着相迎。
文玹见到她,才知孟裴的好相貌是继承了谁的。
她本以为孟裴也会在旁,却只见到了端王妃,心中诧异同时,亦有些微失望。他应该知道她们今日会来的呀,难道是那日在高阳正店用饭时,她有段时候心不在焉走了神,又让他生气了么?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她心中虽然暗自腹诽孟裴,却不好在端王妃面前失礼,脸上带着微笑,随娘亲一起行礼问安。
端王妃笑着伸手相扶:“文夫人,文小娘子,这里是后宅,不用这么讲究,我们进里面说话吧。”
她们进了澹怀堂的二厅,在桌边坐下后有女使上茶上果子。等这些女使退下后,卢筱便拉着文玹起身,走到厅中央,向端王妃郑重拜谢。
端王妃急忙起身,叫她们不必如此,又劝她们坐下。卢筱却仍是将谢意表达完。
孟裴在高阳正店里时,曾对卢筱说过,文玹被张大风抚养长大之事,他并未对端王府内其他人提及,只含糊其辞说在临汝遇见她。唯有他父王是瞒不了的,但请卢筱放心,父王与他都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也会约束手下保密此事。
另外他亦请她答应自己,勿提他以身涉险救了文玹之事,卢筱也知他有自己的顾虑,然而她作为受恩一方,却不能装着此事没有发生过,在端王妃面前,便只是含糊地说孟裴救了文玹与一名孩童,没提及他是自己钻下废墟救人出来。
端王妃也就顺理成章地想成了孟裴是派侍卫下去救人的,口中谦逊道:“二郎回来也没对我详说,只道路过时遇见山坡塌陷,他身边人多,便让随行侍卫帮着救人。要说救人,文小娘子才是真的让人佩服,我家二郎之举算不得什么,文夫人文小娘子你们快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