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瑜行过礼后就从书袋里取出一支细长而精致的黑漆木盒,却并不说话,只安静地站在一旁。直到他见孟裴瞧过来了, 才举起双手将木盒递给他:“孟大哥, 多谢你救了我大姊!这是我与二姊合买的谢礼, 请孟大哥笑纳。”
他这些天一直把礼物放书袋里,但孟裴始终没来国子监, 没找着机会, 直到今日才有机会当面谢他,并把谢礼给他。
事情过后, 文家自然是向端王府送过谢礼, 孟裴没想到这两个小家伙竟然这么有心, 另外还准备了谢礼,意外之余笑了起来:“心意领了,谢礼就免了吧,我是救我自己的媳妇儿。”
文玹白他一眼:“我弟弟才八岁啊,能不能正经点?”
文瑜眨眨眼,回头看向文玹,求证般问道:“大姊, 你们没成婚吧?你还不能算是孟大哥的媳妇儿吧?”
文玹点点头:“还不是。”
文瑜转向孟裴, 一本正经地递上他的谢礼:“孟大哥, 这只是两支笔,请你收下。”
乌亮的黑漆盒子顶上用银丝嵌着篆体的诸葛二字,再打磨光滑, 有如镜面一般。孟裴一看就知道是诸葛氏的宣笔,这样的两支笔少说也要五六两银子了,文珏文瑜特意去买来,诚心诚意送他,若是坚拒不收恐怕他们要失望的,便朝文瑜莞尔一笑:“却之不恭,那我就收下了。”
文瑜欢喜地看他把笔收起来,朝文玹道:“大姊,我进学里去了。”
文玹微笑着点点头,目送他走进国子监里。
孟裴问她:“你约了柳都监什么时辰?能多等两刻么?”
文玹点点头:“应该可以,我提早出来了。”
孟裴便回头吩咐一名侍卫回端王府再多带一队人出来。
文玹不禁讶然:“你也去?”
孟裴撩起衣袍一角,露出他的右脚,只见在玄黑色的软靴外头,套着一个支架:“这不是你替我做的钢履么?”
这“钢履”上端部分是个镂空的支架,固定在小腿上,分左右两半,扣上小腿后用皮带束扣。下半部分则是一个硬木雕刻而成的木履,前后有包住脚尖与脚跟的部分。
上下部分中间的连接亦是钢制,能在一定角度内旋转,既可以提供一定的支撑,亦能让他的脚踝前后转动,以尽可能少对步行的影响。
过了头一个月后,他的脚已经能落地了,且适当活动与用力对他的伤势恢复有好处,但右足仍然不能承受太大的力量,因此文玹设计并制作了一个支架,好给他的脚踝更多支撑与保护。
这样子的支架是她头一次做,小酒与孟裴的身高体型差的不多,她便让小酒试带,并根据他的感受做出调整,但毕竟是试制品,她见他真的用起来了,便问他:“好用么?尺寸合适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孟裴笑道:“除了有点重,其他没什么不舒服的。”
文玹轻叹道:“重就没办法了。”
毕竟材质有所限制,为了减轻重量,许多地方都是镂空支架,且她还使用木底来代替钢铁,但为了达到一定的强度要求,主要支撑与活动部分还必须是钢,她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何况带点重量,能让他的右侧小腿肌肉有锻炼的机会,避免长久休养不使用造成的肌肉萎缩。
孟裴摇头笑道:“这点重量还不放在心上,能走就是最大的好处了!”
前天“钢履”刚送来的时候,端王府的人都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幸好文玹还附上一份图解说明如何穿戴,并应注意哪些地方。孟裴初见钢履,虽大致猜到了它的用途,但看了图解才清楚正确的佩戴方法。
孟韶等几个小的弟弟妹妹瞧着稀罕新奇,直嚷着要孟裴立即带上试试。
“这可不是玩的!”薛氏嗔怪地瞪了他们一眼,又担心地看向孟裴,“你的脚伤还没好,这么重的钢履还是先别穿了,文小娘子虽是好意,可这么沉的东西,对你未必有好处。还是先等太医来,若是太医看过后说对你伤势无碍了你再用。”
孟裴用手提着钢履颠了颠,其实对于练过武的人来说,这点重量真不算什么。待薛氏走后,他让小厮替他穿戴好,撑扶着站了起来,在房中慢慢迈了两步,果然如他所料,只要按照图解上的说明,将小腿部分固定牢固,支架的重量主要是落在腿上而不是脚踝上。
没多久薛氏带着擅长骨科的纪太医过来,却见孟裴已经带着钢履走起来了,不由蹙眉:“二郎,你怎么不听劝呢?”
“这一个月来为了养伤,不是躺就是坐,母亲,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出去走走!!”孟裴笑道,“母亲别担心,自己的脚,我会小心的。”
薛氏无奈地摇摇头。
孟裴坐下,撩起袍摆,将腿搁到另一只凳子上。纪太医顿时眼睛一亮,俯身弓腰凑近了细看,恨不得趴到孟裴的腿上去:“孟公子可否再走几步?不过请走得慢些。”
孟裴依言慢慢走了两步,纪太医亦步亦趋弓腰跟着,侧头细看,嘴里连连念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薛氏耐心等了一会儿,不见纪太医出结论,只得问道:“纪太医,这钢履二郎能带吗?”
“能带,能带。”纪太医头也不回,仍盯着孟裴的脚看。
“不会加重伤势么?”
“依下官愚见是不会的,娘娘请放心。”纪太医总算记起自己的职责来,请孟裴坐下,解下钢履后,又替他检查了一遍脚踝,回身对薛氏道,“二公子静养这一个月来,扭伤的筋腱已经渐渐长好,可以稍许活动一下,只要别太用力,也不要太过疲累就行。”
他又转回去问孟裴:“敢问二公子,这钢履是府上哪位所制?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可否请公子伤好之后将此钢履借给下官?”
孟裴微笑摇头:“这并非王府内的人所制,而是文相公长女所制,要借,得问她。”
文玹听孟裴说了此事,不由笑道:“借什么借啊?你若是伤好了,这钢履就没用了,纪太医要去也是用于伤者,送给他就是了。”
“那也要先问过你啊。”孟裴笑道。
文玹既见钢履好用,连太医也说好,也就放心了。但他脚伤才刚满一个月,城内短途来去也就罢了,她去冶炼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路途又远,她怕坐车的时间太长,他的脚得不到休息,便让他在车上的时候解开钢履,把腿搁平了。
两人路上说些这几日分别后的见闻,说说笑笑间很快到了旧郑门。与柳都监碰头后,一同赶往冶炼场。
柳淳请不动文成周去冶炼场,请文玹去本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没想到文玹连去好几日,数次调整配方比例以及熔炼流程。炼出的钢材一日比一日好,韧性与弹性都越来越佳。
本来的钢条韧性不够,一旦加热盘卷,极易断裂,就算是勉强成形,然而一旦受压或拉伸,都容易断裂。可按文玹改进后的方法炼出的钢条却不易断裂,还有足够的回弹之力。
这下柳淳对文玹的看法大为改观,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文相公教出的女儿也是能力非凡啊!
文玹也是欣喜万分,眼看着能实用的弹簧就快制成,这些日子她几乎天天泡在冶炼场,孟裴每日相伴,她在忙碌时,他坐着看书。她在等待钢水出炉的时候,便陪他在冶炼场周围散散步。
冶炼场附近有条小河,这些天连续晴好,积雪都化了,河水亦不冻结。
他们顺着河边随意漫步,累了便坐下稍歇。这乡野小河虽算不上是风景明秀之地,但走在身边的是心爱之人,心情也就与这阳光一样的明媚透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