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摇也从小长在首府,不是首府市中心的‘正宗’本地人,母亲裴絮是滨城人,后来去首府读书定居在首府,在一个事务所作风投顾问。父亲是首府人,职业是律师。一家人住在新发展的首府北区,有小别墅一套。
她一直以来读的都是双语学校,从初中开始搞老美那套精英式小班教学。
从小学过不少的兴趣班,也念过不少的补习班。马术奥数,书法琵琶她都学过,也考过级。
父亲给她租了一匹叫做‘梅奥’的马,但周摇也私下喜欢叫它‘野肆’。她还有一条捷克狼犬,叫做‘饭兜’。
她的生活丰富又单一,不是补习班就是各式各样的兴趣班。
能让她放松的时光只有从这个补课中心去到另一个辅导班的路上,这时候她会和‘朋友们’买上一杯大人专享的美式咖啡。如果路上看见首府一中或是其他私立学校的人就会窃窃私语一番,对前者是掩饰有所收敛的打量,对后者则是鄙夷。
一中看不起外国语,外国语看不起其他私立学校的。
这是一条首府学校的鄙视链。
这样的生活,她过了十多年。
麻木了,也习惯了。
但现在结束了,假期里,她照常起床要去补习班,母亲却告诉她不用去了:“我带你去旅游。”
一切不容周摇也拒绝,母亲带着她来了滨城。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周摇也问。
滨城是一座靠海傍山的城市,发展程度没有办法和首府比,她不爱这里,讨厌这里空气中的鱼腥味。
“我明天就走。”
主语是‘我’而不是‘我们’。
周摇也看向面前的人:“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明天要去意大利,你留在这里读书。”裴絮走进了一家小餐馆,不是饭点,餐馆除了她们还有一桌,裴絮点了份煲仔饭,看周摇也不点单就让服务员给她一杯水,她撩了撩头发,对上周摇也的视线:“我和你爸爸离婚了,我辞掉了工作,准备去意大利学画画。”
“画画?”周摇也觉得可笑:“你以为你是谁?思特里克兰德?要学画画你自己去意大利,我要回首府读书。”
“你爸爸那副样子你也看见了吧,他不会管你了,我也不会再给你钱,你在首府怎么生活?”裴絮将无比伤人的话说的稀疏平常。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握住,手指用力将它握疼,周摇也没接话,她咬着后槽牙盯着前面的女人,裴絮敲了敲桌子,示意她注意自己的表情:“周摇也注意你的表情,我不欠你的,所以我没想过要说服你。”
“你有信心说服我吗?”周摇也问完,服务员端着煲仔饭过来,裴絮低头吃着饭不在理她。
终究是周摇也在这样的忽视下崩溃了:“我讨厌你。”
裴絮听罢也只是动作稍停,随后神色恢复:“随你,我养了你十七年了,已经受够了。我一年在你身上烧掉几十万,送你去兴趣班送你去最好的辅导班,给你买动辄几千的衣服,我对你问心无愧。”
周摇也:“是我要求的吗?是你将兴趣爱好强行塞进我的生活里,打着为我好的旗子。”
裴絮撂下筷子:“所以现在我也累了,你以后在滨城上学怎么样我都不会管你了。”
只有短暂的两秒沉默。
周摇也遵从自己本能的愤怒。
餐厅的托盘被周摇也摔在了地上,碗筷飞出去老远,看电视的老板打量着吵架的母女,黑着张脸,将瓜子壳啐在地上:“干嘛呢?”
裴絮起身将饭钱付了:“东西她摔得,找她赔。”
说话间没有丝毫母亲的样子,她丢下周摇也一个人走了,老板走到周摇也跟前要钱。她从包里拿了两张红票子,至始至终连句对不起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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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摇也印象里没有有关于外婆的记忆,从小到大,裴絮很少带她回滨城,回来也是当天来当天走。
裴絮离开滨城的那天是个阴天,周摇也站在屋内,透过厨房有些脏的玻璃看着屋外两个人在交流。身边的狗因为全然陌生的环境而警觉不已。
裴絮准备走了,裴孟氏看着她,手里的拐杖她都用了好几年了,明明靠着丈夫的积蓄和几处田产铺子过的很好,非在自己吃穿用度上抠抠搜搜。
望着裴孟氏满是裂痕的手,裴絮没多少同情,抬眸,透过窗户玻璃,她看见了屋内死死盯着她的周摇也。
她说:“我要走了。”
裴孟氏问她:“那孩子怎么办?”
裴絮收回和周摇也对视的视线,冷漠至极:“她和我没有关系。”
裴孟氏看着女儿绝情的样子,直把手里的拐杖敲着地面:“十多年了,你就一点儿都没真正疼惜过她嘛?”
“那你呢?四十多年了你疼惜过我嘛?你把她抱到我面前,告诉我这是我欠下的债。现在她交给你了。”裴絮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走了。
没走两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自己母亲,看着母亲白了的头发,她想着这对于世界不过须臾的十多年,却在她和母亲之间隔开了高高的隔离墙。岁月把母亲的脸颊雕琢成了慈祥的老人面,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毁了她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