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东西总不会长久,我总是这么告诉自己。
然而这样又能如何呢?难道将其宣诸于口,便可以阻挡它们的消失吗?
显然不会。
或许是我性格的原因,我总是很难做到去强求别人。在面对她的时候尤其如此。
然而这样的我却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对她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便是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诧异。
更令我感到惊讶的是她居然还同意了。
我曾以为她是精灵,类似于地缚灵那样,只能在这片宅子里移动,父亲租住的这栋别墅历史不可谓不悠久,便是寄宿着什么精怪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现下却打破了我的认知,使我突然开始感到惶恐不安起来。
她身上还有多少秘密是我无从知晓的?
已经有叁个月了吧,从春天到夏天。
我竟然和她同居了如此长的时间,可我却总觉得仿佛昨天才看到她。
她与我们初遇时毫无分别,轻盈而又空灵,如果一定要让我用个什么词来形容的话,大抵便是梦境吧。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是啊,看你这副模样,哪怕是梦境都要比你更加清醒。
我对此表示心悦诚服。
如果不是遇到了她,我定然是不会做出很多种行为的,我还是会去高中,然而肯定不会去那栋学校本身,除了她以外,也没有人这么要求过我,家里人觉察不到奇怪之处,父亲就更不知道了。
然而她知道。
“一个人是无法和整个世界对抗的,”她坐在窗沿上,一如既往的看着天空,并非是出于对我说教的口吻,与此相对,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们自己的世界太过渺小了,只能共存下去。”
“是呢。”我条件反射的扬起笑脸,准备说点什么俏皮话,却又在那双眼眸之中失却了言语,“我.....”
不知为何,我忽然便流下泪来,哪怕本人不想流泪,可眼眶还是别的什么的却又不听使唤,最后我只好一边心里念叨真是丢死人了,一边尽量将脸隐藏起来。
她不知何时已然直起身体,沉静地凝视着我。
我想我应该是极为厌恶那眼神的,自出生以来,便少有人会这么看我,如果我不开始扮演什么,而只是在那边坐着的话,不出一刻,我便会被这个齿轮般紧紧相扣的家庭若有似无的排除出去,成一个游离的零件般茫然无措吧。
可她不一样。
在这世上千万人中,唯一能看到她的只有我,反过来想,也只有我可以给她回应,所以如果她想要得到什么反馈,只能通过我。所以她的目光,她的姿态,她的话语,全都是我一个人的。
哪怕在那其中我几乎无所遁形,可另一方面,我又因这纯净的眼神而感到战栗,并非是恐惧的战栗,却也没有多少喜悦,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我心里的某个角落里破土而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却有一种预感。
那东西或早或晚,会改变我。
随即我便又因为这个念头而感到好笑,配上我正在哭泣的脸,我想我现在已经难看到极点了吧。
她会怎么样呢?
我仿佛走上天秤的亡者,等着决定善恶的宣判。
“真没办法啊。”她轻快的声音在我上方响起。
我茫然地抬头看向她,却看到她眼角眉梢上都带着笑意。似无奈又感到有些好笑,然而因为笑出声来不太妥当,所以拼命忍着的感觉。
“你现在像一只小花猫。”她俯下身,擦去我脸上的泪水,陡然柔和的声音震的我耳朵发麻,不止是耳朵,甚至全身都在轻微的颤抖。我任由她动作,却想到,如果这样怮哭便能换来这样的待遇,倒也不赖。
“脏兮兮的,你现在该不会是在想怎么合理有效的装哭吧?我不会理你的哦。”她挑眉,夕阳般的眼眸怀疑地眯了起来,审视着我。
“不可以吗。”我叹了口气。
“倒不如说哪会有人这样啊?”她戳戳我的脑门,哭笑不得地说道,“不过呢,我也是蛮好奇的。”
“什么?”我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她的神色。
“为什么你能看到我呢?”她托着下巴,很是奇怪地说道。“至今为止,就算我在别人面前跳脱衣舞他们都没反应。”
....哈?
这个名词对当时刚遇见她的我还能造成一定冲击,以至于我整个人都僵硬下来,甚至连脸上的笑容都忘记了。
“哈哈哈哈哈哈.....”看到我呆愣的囧样,她终于捶着地板放声大笑起来,“哎不行了,你这个反应也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
终于从她的玩笑里反应过来,我无措地看着她,“是...这样吗?”我说道。
“是不是呢,”她意义不明的回了这么一句,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起伏的线条随着她的动作变得灵动而又美妙,我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愕然于她穿的衣服轻薄的同时,也震惊于她下一句话。
“不过只有你能看到我,这却是真的。”她说着,向我看过来,宛若寄宿着夕阳一般的眼眸在真实的余晖下闪着辉光。“呐,你叫什么名字?”
“大庭叶藏。”我结结巴巴,甚至有些磕绊地说道。
“这个名字呀,”她想了想,把我从地上拉起来,“好学生应该在这个时候回家吧?”
但是我不想回去。不出意外的话,今日父亲也会在家里,等我一起用餐。
吃饭无论何时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所以今日我也挣扎在逃避的路上。
可能是她话语中附着的疑问给了我勇气,抑或是别的什么。
“他们看不到你?”我鼓起勇气向她询问道。
“看不到哦。”她点点头。
那双漂亮的,不似人类的眼眸看向脚下。
我随之低下头,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坡道,如果有东西站在其中,一定会留下证明吧,比如影子。
而我低下头,却只看到了我一个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