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节(1 / 2)

浮梦旧笔 申丑 2688 字 2天前

雷刹将写有香料的方子叠好,道:“无妨,坊中没有,还有鬼市。”他青衣斗笠,又对风寄娘道,“娘子先留在寺中。”

风寄娘本欲跟随,想了想还是作罢,阿芜离不得归叶寺,梅九郎自然不会远离,不如留下再与他们夫妻二人多处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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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之中弥漫着令人不悦的烟气,四处烟火缭乱,杂乱应付,行人面色惶惶,各坊各街,富者供拜上神,贫家祭拜先祖,城中硕鼠只只喜出望外,白日也蹿出来偷食祭品。巡逻武侠逢遇僧、道必加盘查。医药铺伙计医手耸眉搭唇,生怕宫中传召为病中皇子诊治,一个不是,几十杖刑挨后,九死一生。

雷刹依着香方在香料铺与药铺买全了香料,香铺铺主苦笑:“郎君来得巧,铺中也只剩得这些苏合油。”

雷刹略有不解。

铺主只当他是采买,便道:“苏合油外来之物,这些胡商最为知趣,现城中生乱,他们哪还会频繁往来。纵是小人,也是出不抵进怕要关门大吉。”

雷刹了然,城中人人自危,连着说话都小心翼翼,就怕触怒上天再降天火,哪有闲心消遣。别了铺主,却见一驾马车停在前面,车前一管事模样的老者抬手揖礼,恭声道:“雷副帅,我家大王有请。”

雷刹心念电转:“瑜王……醒了?”

管事藏起笑模样,道:“得天厚爱,大王已无大碍。”

雷刹也不拒绝,揣了大大小小的香料包上了马车,心中却想:姜准清醒,都城中定又换一番天地。无论姜准才德心性,至少他身体康健又是嫡子。朝臣之中除非有权臣欲取姜氏皇朝,以己代之,不然,太子之位实无他人可选。

瑜王府上下每一个都压抑着几乎溢出的喜意,哪怕他们个个都想大摆宴席弹冠相庆,此时装也要装出哀凄来。

雷刹到时,瑜王妃李氏与母亲李夫人正双双在佛堂前礼佛,一慰亡灵,二祈安顺,三祈……李夫人更是份外虔诚,唇角的那点笑意差点无所遁形,她想起李家奉养的那些道士为李氏批的命:王妃命格贵不可言。

贵不可言,贵不可言,确实贵不可言啊!

李夫人在佛前深深一拜,还不忘细细叮嘱李氏。

李氏还恍然如梦。姜准半死不活地被姜决带回,牙关紧咬,滴水不进,药汤羹食都是撬开牙齿,拿竹管生生灌进去的。

她只当姜准离死不远,自己怕要守着瑜王府当寡妇,今后要与醇王的孺人小杨氏往来为伴,细究,她还不如小杨氏呢,小杨氏好歹还有一个儿子依靠,虽然天雷过后,小皇孙病病焉焉的。

若是效仿醇王妃殷氏,她又吃不得远游之苦。

或孝满后改嫁,或建一个道观清修,养些面首……这倒不失为一上策。

李氏一面守着姜准,一面盘算着退路,时不时拿手帕擦擦眼泪,装出伤心欲绝的模样。谁知姜准竟醒了,醒后浑浑沌沌,目光呆滞,既识不得人也说不得话,倒似傻了一般。李氏这下真的伤心欲绝了。

承平帝儿子死得七七八八,再也不嫌姜准这个嫡子面貌,自己都病得不轻,还不忘命医、僧、道来医诊驱邪。

眼见姜准日复一日不见半点好转,李氏都已绝望,谁知那一夜她遣了侍婢守着姜准。忆起姜准虽又好色又无德,行事蛮横无礼,待她这个王妃倒没什么不好。她争强好胜与他顶撞吵嘴,姜准虽气得暴跳如雷口出恶言,也未曾与她动手,拿着一些死物出了气,转脸又忘个干净,拿些俗物哄她,如今他憨憨傻傻躺在那,也是可怜可悲。

再想想自己今后,膝下无儿无女,丈夫又痴又傻,寻常人家大不了一拍两散,偏偏又是皇家媳。若姜准真个死了,倒还有可为之处……偏她又下不了毒手,暗地弄死姜准……

李氏越想越是伤心,埋头在那痛哭,哭得两眼红肿泪眼朦胧,姜准不知怎醒了,看她的眼神清明透彻。

这下否极泰来,宫中赏赐流水似得进了瑜王府,帝后这些时日满耳都是坏事,得了这一喜事,夫妻二人都振作了不少。

李家的心思比李氏要活络,他们立马想到了千万种的可能。家中道士对李氏的那名似真还假的批命又浮现在李家心间。

莫非无德无才令皇家蒙羞的瑜王姜准才是天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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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石出(二十七完结)

雷刹踏进瑜王府的偏院, 小院清雅摆放精致, 长年青绿的花木掩映着一池清水,水中游鱼摆尾。他看偏院簇新, 应是为姜准养病特意辟出新置。

黄衣小侍领着雷刹进了正屋,绕过一架六迭屏风,又拉开层层纬缦, 姜准倚在一张软榻上, 背靠青金二色隐囊,身上盖着裘毯,正对着窗棂出神, 屋中不曾点香,只摆了盘佛手香柑借些清香。

“你们先退下。”姜准头也不回,挥退左右侍从。

一众侍从鱼贯而出,重又合纬缦, 掩上房门,守在院内外。不大的帐中只剩雷刹与姜准二人。

“副帅请坐。”姜准回过头,伸手示意。

雷刹微眯起双目, 姜准瘦了许多,虽然还是面圆肚凸, 那种蠢钝感尽皆消去,反隐隐透出一种雍容沉稳。眼前的这个人, 目光隐有些哀伤,显得那般克制那般清然,他这般随意地靠在那, 都带着说不出的风雅。

这个人,不是姜准。

“九王!”

姜准,不,应是姜凌,他勉强一笑,道:“雷副帅别后无恙。”

雷刹面色一紧,问道:“徐知命也没死?”

姜凌一滞,垂下双眸,言语满是苦涩,道:“我也不知。”他醒后被困祻姜准躯壳之中,能听外面人言,自己却不能动弹。

“九王可还记得那日之事?”雷刹又问。

姜凌依旧摇头:“副帅怕要失望,我那时半昏半醒,只知被徐……”他本想说徐师,想起徐知命所做的种种,这声徐师怎也说不出口,“偶有清醒时,只知有漫天电闪,其余再无知觉。”

雷刹并不是十分相信,言语就带点嘲讽:“这般说来,九王是一无所知?”

姜凌支撑着软榻,笨拙起身,肃声道:“不是,那日还有一人。”

雷刹脱口而出:“六子?”那个隐在不良司中东宫小侍,身份败露后,他藏进了朱申的府宅中,然后,再不见行踪。他如一只趴在墙角的守宫,一不小心就会将它忽略,一旦遇袭,立刻退尾逃生,等得风波再起,他又从角落蹿出来及时送上一刀。

六子才是徐知命信赖之人,如朱申,流于表,如阿弃,一个弃字,从头至尾便是一个弃子,再如萧孺人身边的阿卯,以死赴命,有去无回,端得是天衣无缝,也只六子诈死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