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听雨散尽手中的钱财才算是保住晓儿的骨灰,后来更是在出宫之后将她的骨灰送回家。那是京郊的一个小村子,明明离得那么近,最后却是阴阳两隔。听雨忘不了晓儿对自己的好,也忘不了她家人见到骨灰之后的痛哭声,所以她暗中查探,最终才确定是德嫔下的手,而原因仅止是她心情不好,晓儿没有及时让开。
可笑!可悲又可叹!
若听雨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小卒子,也许她只能将这份仇恨暗藏在心中,可是上天给了她机会,更让她跟了明主。虽然这样依旧不能撼动德嫔,可能时不时地给德嫔添堵,她心里也是痛快的。现在她终于等到德嫔落魄了,可能依旧不能拿她怎么样,可是在宫里待过的人都知道,没了皇上的宠爱,那妃嫔有的过得甚至不如那得势的奴才。
“奴婢可以帮着福晋看,不只是看,还可以往上添把火。”听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微微有些抖,想来她心里是期盼着的。
婉兮之前可能没有看出来,但是此时听雨的急切让她颇有些意外,不由得低声问道:“听雨,本福晋怎么觉得今儿个的你有些情绪外露,似比本福晋还想看着德嫔倒霉呢!”
听雨原本是不打算说晓儿的事情,她觉得不该让主子为了奴婢的私事而焦心,但是此刻,一切不管是带着一点必然性还是一点偶然性,总之事情已然达成,说与不说其实都没有大碍,是矣,她也不再隐瞒,直接把此事给说了。
婉兮听了,沉默了片刻,后宫也好,后院也罢,这种事情别说是奴才,就是她们这些所谓的主子还不是一样被人以私利而陷害致死么?说到底他们只是太过弱小,这才成了那些自以为强大的人的目标,可一旦他们不再认命的时候,即便是死,也会咬断他们伸出的手。
她心里虽然一阵感慨,却没想在这个时候去阻止听雨,有些恨必须自己出手才能消弥,一如曾经的她。
“行了,既然想去那就去吧!不过给她本福晋记着,做事不能吃亏,逮着机会也不能放手,毕竟有句俗话说得好,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既然等到了,那就为曾经的姐妹尽点心,也不枉她当初照顾你的一番情谊。”婉兮看了她一眼,挥手示意她下去。
听雨见婉兮目光转身一旁,不再看她的样子,当即跪下对着婉兮连磕三个响头,因为她明白这是婉兮给她的一个报私怨的机会。不然,就算她自己,如何敢动用宫中人手,那可是主子爷的人,每次行动都有婉兮担着,她才敢动,若她私用,不说报不了仇,说不定还要丢掉自己的性命。如此恩惠,她如何能够不铭记于心。
第四百二十九章 咸安宫
听琴从来不知道一向大大咧咧的听雨还能藏事,不过就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她也明白她为什么要把一切藏在心底了。
她们都是奴才,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还谈什么报复。若真是有心,就只能像听雨这般,把一切都藏在心里,若有一日能等到对方败落之时,倒也能得偿所愿,以告亲人朋友的在天之灵。若是没有这个运气,这样的私怨也只能是这样藏着、受着,直到自己闭眼的那一日。
好在她们遇上了一个好主子,一个愿意为奴婢出头的主子,否则就算今日德嫔落魄,听雨也一样没有机会一报旧怨。
“听琴!”婉兮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听琴,轻轻叫了一声。
“福晋恕罪!”回过神的听琴想到自己竟发起愣来,置主子的命令于不顾,不由地跪下请罪。
婉兮看着她神不思属的模样,便知她是在担心听雨,轻轻地挥了挥手,淡淡地道:“好了,本福晋这里不用你侍候,去看看听雨吧!本福晋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她心中怨愤,错了分寸。”
听琴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愣,随后朝着婉兮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听琴不傻,相反地她很聪明,不然她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婉兮话里的意思虽然不是很明确,但是她能听出来,福晋对于听雨还是有几分担忧的。
对,是担忧,而不是怀疑。这说明她是打从心底将她和听雨当成心腹来看的,否则依她如今的身份,着实不用将她的死活放在眼里。因为只要她想,要多少心腹就能有多少心腹,多得是人愿意为了她而送命。
等听琴出去之后,婉兮微微动了动身子,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姿势,良久才淡淡地说了一句,“痴人,都是痴人!”
咸安宫中,胤礽独坐于树下,一身白色的长袍再无往日的贵重,整个人也一扫往日的戾气,变得平和起来。
自打二月翰林院检讨朱天保上疏请复立他为皇太子被康熙帝训斥之后,胤礽便知他是真的没有希望再走出这一番天地了。
若是从前,胤礽定然会大闹一番,可是现在他心里清楚,他闹得越凶,皇阿玛就越是厌恶他。另外,他在这里面,消息传播虽不如外面,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当他得知胤禛被过继到佟皇后名下时,大致上就能猜出康熙的用意了。
到底是父子同心,相较其他阿哥,胤礽自然是比其他人更了解康熙,只是他被权势迷了眼,也被自己的心急给坏了事。
自古皇帝就少有长寿之人,他生下来就是太子,自然也盼着能登上帝位,可是这一年复一年,即便康熙已然老去,但是身体却一直康健。再有他身后的那些弟弟们,一个比一个能干,他心里有压迫感,身边之人又一再撺唆,会犯错也难免。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会捅出那么大的娄子,若说第一次被废是康熙一时冲动,那么第二次很显然就是他自己自讨苦吃,明知自己已经把康熙对他的感情耗得差不多了,却依旧不肯收手,怪谁?
再次被圈禁之后,胤礽一开始犹如困兽犹斗,还想着往外走,可惜这一次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皇阿玛都打定主意不再让他出去。仔细想想,这也是皇阿玛对他最后的保护,若他这个嫡子在外,不是太子,那便是所有人的靶子。
“爷,外面风凉,还是进去吧!”太子妃石氏看着衣着单薄的胤礽,轻叹一口气,明知他不高兴听这些,可她还是劝着。
人活着才有希望,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虽然她已经不奢望从这里活着走出去了,但是能看着她的儿子从这里走出去也是好的。毕竟康熙只废了太子,却一直没有废掉她石氏这太子妃的名号,可以说她现在虽然不能再出去,这太子妃的名头却依旧稳当。
除非日后有新太子上位,否则这一代太子妃只她一人,她该高兴,可是更多的却是满心的苦涩。
胤礽低着头,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掌,指节分明,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人,但他却更希望像以前那般,手里有着茧子,肆意在外驰骋,“回不回去有什么关系?难不成现在还有人关心爷的死活吗?”
石氏深吸了两口气,才忍住了想要喝斥他的冲动。当初如此跋扈,今日就该承受一切后果,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这分明都是自己作出来的,难不成还想让别人帮着顶罪不成!这是什么逻辑!又是什么道理!若真有机会翻盘,那她也不说什么?可没有机会翻盘,就好好地活着,毕竟只有活着,才会有机会。
“爷若是这样,那便什么都不要想了。即便有机会,也不要再出去了。一个大男人连这种后果都承受不了,那爷到底还想做点什么。”石氏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压下自己内心的愤慨,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可终究还是带着一丝怨气。
她如何能不怨呢!
胤礽风光之时,她亦风光,但是他的心却不在她身上,他落魄之后,她亦陪伴在侧,他依旧宠着旁人,看不见她。她心里怨愤,却又能理解他内心的苦处,想要安慰,则不入其门。好不容易有了能安安静静说上几句话的时机,偏偏两人就跟天生的对头一样,难以平心静气地坐到一起,说到一起。
胤礽看着太子妃这隐忍的模样,脸上的表情有些发怔,眼里不自觉地闪过一丝愧疚,低声道:“你说得对,爷现在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了,唯一能指望的大概是老四上位之后,能念着以往的情分,给爷的子女一个不错的出路。至于其他人,不用想爷心里也清楚,除非有利益,否则他们是不可能推恩于爷的子女的。”
“既然爷心里清楚,又为何要为难自己。爷有没有想过,这府里若是没了爷,妾身等人又该如何?”石氏语带哽咽,只觉得浑身发软,不知道一身力气该往何处使。
很多事情都是明摆着的,康熙没有降罪于爷的长子,如今弘皙在外,不管境遇如何,总比他们来得强,但是这府里的其他孩子又当如何,到底是差了辈的,没有他从中周旋,他们又该何去何从。
胤礽沉默了片刻,待抬头时,他便冷声道:“该安排的爷总会安排到的,都是爷的子女,爷不可能厚此薄彼。”
石氏看着依然固执己见的胤礽,只觉得心里满满都是无力感,她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她再一次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否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有正式自己的问题!毕竟她唯一的女儿也不小了,若是依着皇家的安排,怕是要远嫁蒙古,到时谁又能保证她的女儿一定就能过得好。
“罢了,反正爷的想法妾身从来就没有弄懂过,从前没有,现在没有,想必以后也不会有!”石氏说完这一句,也不管胤礽是什么样的表情,转身的瞬间,步伐踉跄地走了。
胤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微微有些慌乱,因为从石氏嫁他之日开始,就只有他主动转身抛开她,从来没有她主动转身远离他的。看着她跌跌撞撞离去的背影,胤礽不由得站了起来,良久又重新坐了回去。
他还想怎么样?给她渺小的希望,再让她绝望吗?明知道她是为女儿的事情而来,他却无法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与其如此,不如各自安好吧!
咸安宫里的废太子和太子妃之间的交流没人知道,但是当天夜里咸安宫里却有人偷偷送了消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