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菡回到自己的住处,如经过一场漫长的鏖战,身心空茫疲惫,心麻木抽痛,而脑子却丧失了任何思考能力。
她浑浑噩噩地坐了不知多久,不说话,不吃饭,然后浑浑噩噩倒在床上,半醒半梦间突然想起画中君,蓦地惊坐而起,然后对着一室空茫,发出绝望的悲啕。
夜色苍茫,那哭声回荡在天地间,如同天地同悲。
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哭得筋疲力尽,她又栽倒在了床上。
黑暗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一条身影,听着她的哭声,身体痛苦地紧绷,双拳握起,可他始终都没有进来,在这个世上,此刻,她最不能面对的,最没有资格安慰她的,就是他。
夏初菡在府中又待了两天,其实她不知道自己还待在这里做什么,她身心的每一寸每一分都在呼喊着要离开这里,可是她还固执地待在这里,固执地想要一个结果。
她对自己说,我只是在等画中君的消息。
然后,她等来了杨梦娇自裁的消息。
那个女人,终于发现自己再也无法面对世人,于是吞金自杀。
玉翅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神情带了某种说不清的畏惧。
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萧索苍凉的景色,无喜无悲,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她对自己说,我该离开了。
寒风萧瑟,四野萧条,满目飘摇的白幡像落了一场鹅毛大雪。
她在江府正忙着为杨梦娇办丧事的时候,在所有人都无暇顾及她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离开了这里。
后来,变相君出现的时候,问她,你就这样走了吗?
她没有回答。
当那些最残酷的真相被血淋淋地撕破在他们的面前的时候,他们便再也无法坦然相对……
她无法再面对那个地方。
她无法再面对他。
他们谁也无法对着彼此的脸去回忆那些惨烈的往事。
她不后悔。
可即使不后悔,她依然杀了生,依然逼死了两个儿子的母亲,断送了她爱的人的前程。
她知道,此事之后,他恐怕再也无法做官了......
残阳如血,挂在冬日灰凉的天空上,铺设在她的身后,如一个宏大凄怆的背景。
她头也不回地,就像当初离开松山寺那样,离开了那个地方。
☆、第129章 鬼书者(1)
第129章
她在人世间流浪,没有人知晓她的身份,没有人知晓她的来历,没有人知晓她曾经经历了怎样的故事。
她像每一个羁旅者一样,形容疲惫,满身风尘,偶然轻抬的眉目间隐含了不为人知的悲伤。
变相君说:“他没有魂飞魄散,可是因为魂体受伤严重,已经陷入长久昏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还能不能醒来。”
她听后,什么话也没说,含泪的目光久久地望着远方苍茫的天空。
连番变故,连番奔波,再加上其时严冬腊月天寒地冻的天气,她终于无可避免地病倒了。
醒来时,她在蔡婆婆的门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可是当她在瑟瑟寒风中漫无目的地行走时,她脑海中浮现的,就是这个地方。
蔡婆婆看她醒来,拍着腿叫道:“你可醒了,吓死老婆子了,一开门就看见一个人躺在外面——我说姑娘,怎么就你一个人,上次跟你来的家人呢?”
随之而来的一个生脸汉子愣道:“姑娘?”
夏初菡沉默,而后气息虚弱道:“蔡婆婆,你们家还有空房子租吗?”
蔡婆婆醒悟过来,连声道:“有有,还有一间,铺盖都是现成的,正好可以住人。我说姑娘,你病这么重,给你请个大夫吧?”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担忧随侍的变相君闻言道:“我给你开张药方,让他们直接去抓药。”
夏初菡便道:“我自己开药方,劳烦婆婆帮我抓药即可。”
药抓来,煎好,服下,可是当晚,她还是发起了高烧。
她在梦中挣扎哭泣,变相君急得不行,不停地叫她的名字,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他,流着眼泪道:“夫君......”
变相君怔住,顿时心如刀绞。
她喊完后又复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呼吸开始平稳,烧退了下去。
变相君就那么站在她的床前,枯站了一夜。
天明后,她醒来,变相君突然道:“我想换副样子,换副样子陪在你身边,怎样?”
夏初菡怔怔的,憔悴消瘦的面容上,两只眼睛越发显大,嘴唇干枯退皮,她说:“不是因为......
是我自私......我能劝说所有的亡魂去超度,却始终不曾想过让他离开......如果我是一个合格的鬼语者,如果我能早日帮他......他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