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瓢泼,雷电如织。
小毛驴吓得抖抖索索,挣扎不肯配合,她只好死命地拉着它,使劲往前拖。
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后面的男人追过来,竟是不顾自己满头满身的伤,站在大雨中,对她道:“你别走,我不是——”
不是什么,他没有说出来,夏初菡倏然拿剑指着他,警告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我能救你,就能杀你,现在这场大雨,可真是消灭证据的好帮手呢。”
男人愣愣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大雨浇在他的身上,他浑身湿透,却毫无所觉,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她。
夏初菡又去拽驴,驴好不容易往前挪了两步,男人又追上来,说道:“你先回去,现在......很危险......”
然后,仿佛为了应和他的话似的,前面“咔嚓”一声,一棵树被劈断,闪电迅疾无比地在天空蔓延,如龙爪狰狞,把天空撕裂一般。
她心神剧颤,大自然的威力,永远无法不让人畏惧。
小毛驴吓得“嗷”的一声,拖着她后退,死也不肯同她共赴劫难。
男人又上前一步,说道:“回去吧,我......我不碰你。”依稀带了些恳求的意味。
她心中狐疑,但眼前的情况实在不适合继续前行,她只好返回庙中。
男人果然离她远远的,她一宿没睡,他也一直睁着眼,只是呼吸明显粗重,还不时咳嗽,似乎又发了烧。
天明雨停,她牵着驴往外走,男人也起身跟着她,他眼睛深陷,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身体不时打着颤,明显病得不轻。
夏初菡皱眉,看外面已经有行人路过,便把剑丢给他,说道:“还你,别再跟着我了。”
可走了一段回头去看,却见他用手拄着剑,摇摇晃晃又跟了上来。
她骑着驴只管往前走,过了一段时间,再去看时,只见那人一头栽在地上,有路人惊叫着跑过去看。
她继续向前。
只行了半日,她便找客栈歇脚,给自己和小毛驴补充能量。第二日起来,牵着驴出门,听见客栈伙计在大声呵斥赶人,她出去一看,便见那个男人,像个落魄的乞丐一样,守在外面。
她惊诧之极,但也并没有说什么,骑着驴继续走,而那个男人也一句话不说,默不作声地继续跟。
夏初菡终于忍不住了,等他走过来时问他:“你这么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脸上显出些微的迷茫,而后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必须跟着你。”
夏初菡:“......”
她无力摇头,没有心力去规劝,更没有心力去驱赶,便只管骑着驴,赶自己的路。
男人锲而不舍地跟着她,衣衫褴褛,浑身污垢,步履蹒跚,身上的伤估计已经腐烂了,路上的人见了他,老远就捂着鼻子绕道走,所以毫无意外地,他再一次晕倒在路边。
她终于无法再视若无睹,只好请人把他扶到小毛驴上,像驮麻袋似的,驮到附近一名大夫家中,然后着人给他买来一身干净的衣衫,留下一些银钱,便离开了。
她以为事情到此无论如何都该结束了,可是当她再一次从客栈出来,看到守在外面的身影时,简直就要晕倒。
哪怕脾气再好,她也忍不住了,抖着两手走到他面前,问他:“你这么牛皮糖一样跟着我,莫非想卖身为仆?”
男人想了想,淡声道:“如果你想,也没什么不可。”
夏初菡:“!”
什么叫她想?
但她什么话也没说,直接把纸笔甩在他面前,说道:“写吧,一文铜钱,卖身为仆,如果不同意,趁早离我远远的。”
男人垂目看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好一会儿说道:“我不识字。”
夏初菡:“......”
她忍着气写了一张,对他念了念,并着意强调了“一文钱”三个字,然后道:“你要想好,同意,就按手印,不同意,马上离开!”
男人没有丝毫犹豫,拿过她手中的笔,便签下“沈竹楼”三个字。
“......“夏初菡檀口微张,不一会儿便化为惊怒:“你不是说你不识字?!”
男人看了看自己手,似乎还有点惊奇:“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没想到自己还会写字。”
夏初菡:“!”
一场烧就可以把记忆烧给没了的,还有没有比这更荒诞的!
她打量着卖身契上的“沈竹楼”三个字,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到过,不禁怀疑道,“你叫沈竹楼?”
男人脸上又显出迷茫的神情,道:“我叫沈竹楼吗,哦,我觉得我是应该叫这个名字。”
夏初菡:“......”
缺了心眼子的人,说什么都是浪费唇舌!
她不再理他,继续赶路,男人继续跟,不过既然他成了自己仆人,夏初菡便不能不对他有所照顾,比如考虑到他的伤,她赶路的速度便慢了下来;考虑到她男人的饭量,她买素包子时,便给他买肉包子;她买干烧饼时,便给他买驴肉火烧。时间长了,夏初菡便疑惑了,为什么她作为主人还没有一个仆人的待遇好?
于是有一天她郁闷道:“我收你做仆人,除了浪费我的钱,到底还有什么用?”
男人沉默了会儿,淡声道:“是你要收我做仆人,我并没有强迫你,所以你的问题我无法回答。”
夏初菡:“......”
摔!
她心中气怒,简直想把卖身契直接甩给他,但想到那样自己更吃亏,便生生地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