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薇自是不敢说谎,老老实实的把自己准备施粥送药的事情说了。
贺先生点了点头:“勿以善小而不为,你能有这份心,很不错。”她一贯寡言,此时说了这么长长的一句,先是非常满意了。
沈采薇难得在贺先生这里受到这般赞扬,不由面红的笑了笑,自谦道:“先生过奖了。”
贺先生并没有理会沈采薇的自谦,把手擦干净之后便又坐回原来的位置。她侧头看了看站在边上的沈采薇,提点了她一句:“这样吧,你若无事,今日就跟在我边上打个下手?”
贺先生这话却是全然为着沈采薇了。平日所学皆是书册之上,能够正面看着贺先生如何处理伤口、如何治疗患者,显是难得的机会。再者,既然贺先生说是“打下手”,想来也都是轻松的活。
沈采薇也知道珍惜机会的道理,连忙双手交叠,行了个礼,认认真真的道:“先生教导,敢不从命。”
贺先生微微笑了一下,随即抿了抿唇,扫了她一眼:“这样吧,你替我那后面的药拿来。”
沈采薇乖乖的去拿了药。
贺先生随口和她说了一遍药里的成分和效用,沈采薇认真听着,一一的记在心里。这样一来一回,果真是受益匪浅,尤其是在如何处理那些炮、箭、火等伤口上。
倒是绿袖,一个人在马车上等了大半天,心都要焦了一半,且不说没能把自家姑娘等回来,抬眼一看——自家小姐反倒悠悠然的在哪里打起下手了。绿袖急的不得了,也坐不住了,赶忙下了马车跑过去。
沈采薇正在边上收拾绷带呢,见了绿袖方才想起自己今日要做的事,摆了摆手道:“你先替我去粥棚那边瞧一瞧,迟些再来接我便是了。”
绿袖急的脸都要绿了又拿沈采薇没法子,只得领了命令,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沈采薇跟在贺先生后面,见她轻车熟路并且好不嫌弃的处理着那些看起来严重难看的伤口,心里既是佩服又是景仰。
不为良相即为名医,贺先生这般的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
只是,还未等到傍晚,绿袖那丫头就又跑来了。
沈采薇很是无奈:“不是叫你在粥棚看着吗?”
绿袖跑的一脸通红,就像是红彤彤的苹果,她激动又欢喜的道:“姑娘,三爷回来了。太太叫您也回去呢。”
☆、71
沈采薇手一抖,差点把头上的器具给丢到了地上。她匆匆把东西放到一边,转身就去和贺先生告辞:“先生,学生家中有事,今日先提早告辞了。”
贺先生看了她一眼,因手上还忙着,倒也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略带随意的点了点头。
沈采薇着急沈三爷,匆匆礼了礼,便带着绿袖往家里去。
沈三爷在的时候,沈采薇虽觉得他很好很好,但心里头却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毕竟她前世光棍惯了。直到沈三爷出了事,她才跟着急了。
现下得了这样的好消息,沈采薇心口被那么一团欢喜的焰火烧着,心里头热热的,那火烧到面上,脸也是红扑扑的颜色。马车进了府方才停下,她也顾不得仪态,提着裙裾急匆匆的往上房赶去。
一进上房,就见着宋氏和沈采蘅都在。
沈三爷没事了,宋氏做长嫂的心里也安稳了许多。她见沈采薇急匆匆的跑来,不免有了玩笑的心思,拿出帕子替她擦一擦而额上的汗水:“跑得这样急做什么?你三叔好端端一个人,又不会跑了。”
沈采薇难得羞窘,不由低了头,轻轻的叫了一声:“大伯母。”
她过了年就要十二了,身量长了一些,胸口也已经有些鼓鼓的了。她本就生的好,此时面颊微微带了点红色,更显得颜如春花。那白皙柔软的脖颈看上去就像是春天刚刚露出来的花枝,娇嫩嫩的。
宋氏瞧在眼里,知道这侄女如今也算是大姑娘了,心里不由得警醒了一些。她缓缓的收了替沈采薇擦汗的帕子,口上不动声色的说道:“这一回你三叔能回来还多亏了李家公子,说是救命之恩都使得。我已备好了礼,待你三叔伤好了,咱们一家就去谢谢人家。”
这样的大事按理是不用和沈采薇这样的小姑娘说的。只是现下听到李景行的名字,沈采薇怔了怔,心里一突,忍不住抬头去看宋氏。
只见宋氏一双水眸清亮幽黑,仿佛可以直直的看进了沈采薇的心里。
沈采薇这时候方才想起绿焦这些日子的反常,顿时明白过来了——姜还是老的辣,想必她送信出去这种小手段早就叫宋氏给发现了。只是宋氏顾着她的面子不曾说出来,这时候事情都已经结束了,轻描淡写的提上一句叫她留个教训。
沈采薇不由端正了态度,收起了其他的杂心,问起了正事:“怎么没见着三叔?”
这话一出来,边上坐着吃点心的沈采蘅便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尽去了愁色,连带着颊边的梨涡都是甜馨馨的。她往前几步,颇是快活的搂住沈采薇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他和我娘在里头说话呢......”
沈采蘅嘴里吐出的热气吹得沈采薇耳里痒痒的。只是,她拉长了声调,声音里头藏着点狭促的笑意,就像是细小的花瓣掉到衣服里头,香气淡淡的却甜得很。
沈采薇一听就明白过来了,一时间倒是说不出什么来,只是不由的红了脸。
宋氏知道她们女孩家面薄,见着两个小姑娘都红了脸,也觉得好笑。她想了想,便摆摆手道:“左右现下也无事,你们两个闷了这些天,今日也不必陪我在屋里烦。自个儿去外头走一走吧,晚上是要陪老夫人用的,正好儿大家聚一聚。”
沈采薇和沈采蘅脆生生的应了下来,手牵着手,一起往园子里去。
没了裴氏在上头看着,她们两个小姑娘说起话来反倒更自在。沈采薇也没了顾忌,直接开口问道:“三叔这回是出了什么事?”
沈采蘅歪头想了想,便答话道:“他们去福州的船半路上就叫倭寇的火炮给打着了。好在爹爹他们运气好,倒是叫边上渔村的几个村民给救了。只是松江城门关了,爹爹的腿伤了动不了,所以才断了消息。”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那些倭寇可真是害人。我听爹爹说,那渔村统共也就百十个人,地方又小,倭寇本也不打算要在那里停驻,竟还要冲进去抢杀一通。活着的村民也没多少了。”
战争之下,人命怕是都及不上蝼蚁。
沈采薇亦是心有戚戚,沉默了许久才接着问道:“对了,福州那边有消息吗?”
沈采蘅没了心事,心情畅快。她蹦蹦跳跳的跑到了桂花树下,仰头嗅了嗅桂花,微微笑了起来:“爹爹自己腿伤了没去报信,不过也已经遣了人换陆路去福州了。算算时间,想来福州的援军也快要来了。”
这倒是个好消息。至少松江很快就要解围了。
沈采薇也不由笑了起来,拉住沈采蘅的手,跟着仰头看了看桂花树,戳着沈采蘅的面颊道:“要不晚上吃桂花山药?”这虽是道药膳,吃起来却甚是可口香甜。
沈采蘅被这么一说立时就饿了,吐吐舌头,得陇望蜀的看着不远处的梅树笑道:“待今年的梅花开了,咱们正好还可以吃梅花羊肉粥。”
沈采薇忍俊不禁,被她这样一提,倒是想起了件事:“唔,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今年女学的梅花节不知道还办不办呢。”
和兰舟节这种女学自己订下的节日不一样,梅花节乃是大越民间家家户户都要过的节日。只是,女学里头过起梅花节却颇得了前人的几分逸趣,含了点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