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满面倦色地摆一摆手,道:“这些便免了,且捡重要的讲。”
那人便立刻道:“如今国中局势复杂、外敌虎视眈眈,皇太子年少,恐难于此乱局之中当天下之大任。陛下若果真让位,臣等愿推举成王殿下即帝位。”
话音落地,大殿之上立刻随之跪下去了多一半的臣子,皆纷纷说:“臣等亦愿推举成王殿下即帝位。”
皇帝看着这满殿臣子,默声良久,方道:“容朕深思。”然后便叫了散朝。
如此又过了五日。
推举成王即位的札子成山一般地堆在皇帝的案头。朝会之上凡论及此事,言愿成王即帝位的臣子数量亦是一日多过一日。
到第九日,皇帝临朝,告众臣道:“朕已想明白了,卿等且自放心。”
这一句让众臣放心的话,无不代表着皇帝愿从众臣之议,当下满殿臣子又是纷纷跪谢叩恩。
皇帝又喟叹道:“如今云麟军挟持昭庆不放,且传诏军前,让云麟军将昭庆送回京中。朕见昭庆无恙后,便出禅位诏书告天下。”
朝臣闻言大惊。
有人立刻出前谏道:“陛下!云麟军虎狼之心,陛下倘让云麟军入京畿,安知卓少炎又会行何逆举!”
皇帝道:“不见昭庆,朕绝不会出禅位诏书。而云麟军不见诏书,又何以会放昭庆回来?允让云麟军陈兵京畿一带,便是要让卓少炎能够放心将昭庆放回京中,而不必担心朕会反悔。”
当即又有十数名朝臣出列,音辞慷慨而激动地大呼不可。
皇帝沉默着看着众臣,并不发一辞。
过了片刻,皇帝忽然重重地将手边的一物砸了下去,怒喝道:“朕还未退位!朕还是不是卿等口中嚷嚷着要誓死效忠的皇帝!”
重物落地的声音极大,与皇帝高声怒斥之言一道,成功地令满殿臣子立时噤声。
皇帝眼见众臣消停了,方正了正脸色,再道:“何况云麟军又不只扣了昭庆,沈毓章眼下亦在其军中。卿等不信卓少炎,难道还要再疑沈氏之人不是真忠臣?!”
闻此,先前犯颜逆谏的臣子们哑口无言。虽然此前弹劾过沈毓章的人不在少数,但目下既然皇帝已决定要禅位,谁也不敢在这当口上将朝中望族如沈氏一门再次得罪了。
于是众臣喏喏,连声奉皇帝之意,当日便由兵部派快马北赴金峡关传诏。
……
云麟军收悉圣意后,次日便出关南下。
卓少炎留了一半兵力在金峡关,将戚炳靖人马编入麾下,以江豫燃为先锋,竞鞭扬尘地奔驰向京。
昼夜兼程十七日,江豫燃的先锋人马踏入京畿地界。
在命部署为后军扎砦时,他提笔简单写了封信让人发给卓少炎:“卓帅:沿途所见,京畿禁军皆已撤防,兵部这一遭竟丝毫没有为难末将。倒是稀奇。”
卓少炎收信阅罢,想了一想,下令全军加速驰南。
……
待云麟军整军安营于京畿之内后,天已入秋。
大平自太祖高皇帝开国定都于此地,三百八十年来皇城大位经十数次易主,却无一次是像今次这般,由武臣率军兵谏京城、逼迫皇帝主动禅位让贤。
京中有老人于街头连日哭唱,叹皇室式微,竟至于此。
此事传至军中,卓少炎问了问身旁的男人:“大晋皇室又如何?”
当时周遭并无闲杂人等,戚炳靖撩动一下眼皮,简单道:“近年多灾。”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卓少炎看他两眼,也没再多话。
……
云麟军既已陈兵京城之外,便如约将英嘉央与沈毓章送回京中。而皇帝亦将于见到爱女后的三日之内出制禅位诏书,明告天下将传大位于谁人。
就在英、沈二人离开云麟军的当夜,军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者是一名兵部的低阶武官,言称是奉了成王之令,出城请见云麟军主帅。
卓少炎听禀,面无表情地命人开辕门,将人迎至中军。
然后她吩咐左右:“去请谢将军一并来中军。”
不多时,兵部来的武官已被带到中军帐外,而亲兵亦回来禀道:“谢将军眼下正在周将军帐中议事,说是议完便来。”
卓少炎颔首,示意人将兵部的人先带进来。
武官入内,按军中之仪向她行礼,语甚恭畏:“卓将军。成王殿下不便出城,却又惦念与将军之旧情,特委下官来给将军送点心意。”
卓少炎依然没什么表情,看他道:“成王殿下费心了。”
武官便不多废话,垂首上前,奉上一个精致的木匣。
卓少炎伸手,不疾不徐地将其打开。
匣中躺着两封文书。
每一封文书正对匣盖的那一面,都端端正正地印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章迹。
卓少炎淡淡扫视过去,目光凝在那朱色的印迹上。
印有五字。
每一字她都无比熟悉——
大晋鄂王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