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到底怎么惨了,你个黄老怪你倒是说啊!”
黄老说:“你叫我老怪,我还偏不说了,急死你个毛躁丫头。”
有人调笑:“别啊黄老,你这么戏弄人家当心翠翠不嫁给你了。”
黄老哼了一声,白眼撅到天上,愣是一个字都不说。
几许沉默后,黄老突然抬头,摸了把自己的络腮胡子,“说起来征南将军虽然举世英雄,但同样也不乏铁血手腕,当初青霭关那战,他居然、居然……唉。”
翠翠对他这种吊人胃口的行为已失去耐心,仰起头随口应道:“将军本身就应当冷血无情些,处处温情还上阵杀什么敌保卫什么国家。”
黄老摇摇头:“非也,非也,年轻姑娘不懂事咯。你可知道,征南将军当初也是有个未婚妻子的,百炼钢也曾是绕指柔。”
一句话如石投水,惊起水花乍现,涟漪晕晕,涤荡不同人的不同心绪。
陆舜华神情一僵,蓦地阖上双眼,纤长的眼睫下颤动不休。
因此,也错过了不远处那个拿花的男人陡然僵硬的背影。
翠翠喃喃道:“未婚妻?将军竟然有未婚妻?”
“早没了。”黄老叹息道,“年纪不大,可惜了。”
……
——可惜了。
多少爱恨,多少恩怨,多少红尘往事,都凝聚在一句旁人的叹息里。
那个小妻子死在最好的年华,死在一切都尚未尘埃落定的时候。
但别人就是这么说起她的,可惜了。
三个字,囊括了她的一生。
陆舜华终于凝望着背朝自己坐着的人影。
他仍旧一动不动,如一尊石像,任由别人将他的功过当成话本子来说,评一句铁血手腕或举世英雄,仿佛都和他无关。
他只是安静坐在那里,摆弄手中花枝,似乎天底下那朵花才是于他而言最重要的事。
可怎么看,都觉得他身影寥落,莫名生出一股绝望。
*
过了片刻,家仆终于从人群中找过来,确认陆舜华安然无恙,低下头安静立在她身后。
陆舜华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转过头,看着长河。
“回去吧。”她说,“不看了。”
她的面纱,依旧挡住脸庞。
没人知道她是谁。
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有些古怪的年轻女人。
“姐姐。”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陆舜华愣了下,顺着声音低头看去,看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蹲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他抱着自己膝盖,伸长了脖子去听黄老的声音,见他停了不说,满脸都是失望。
陆舜华愕然,“你叫我?”
小乞丐点点头,伸出一只有些脏污的手,指甲缝里都是灰黑。
他说:“你刚刚是不是哭了?”
陆舜华摸着小腹的手顿住,而后收回。然后她发现自己的手指竟然在微微颤抖。
小乞丐有些茫然,说道:“我好像看到你在哭。”
陆舜华又把手放到小腹上。
她淡淡地笑了笑,说:“没有。”
小乞丐迷茫地点头。他从小就四处流浪,只擅长和野狗野猫抢食,或者去低眉顺眼地乞求别人施舍,对于比较复杂的感情,他一时间理解不来。
望着陆舜华离去的背影,斗篷罩住她纤瘦的身躯,他突然有点儿似懂非懂地明白过来。
她明明没有哭,可是眼里晕开了大片黑色,那种黑像是凝结了无数重压抑的悲伤和苦楚,比哭泣更令人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