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手中是颇有一些妆奁的。临死之前,她将一张超过10万欧元的支票,十几根金条以及一盒金银细软悄悄交给顾鸿华,对他说:“你父亲常有妇人之仁,你大哥做事太易冲动,这些钱你要好好收着。我一死,我的那些兄弟必然不会放过你们,一定会想尽办法让你把这些财物都交出来。你要趁早谋划,带着你的父亲和大哥回荣城去吧。”
顾鸿华没有听母亲的话,他是一个锱铢必究的男人。
一方面,他用手中的金条,买通皇室里的各层仆人,蓄意挑起了几个争位者之间的矛盾和纷争,冷眼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另一方面,他又利用皇室的商船为自己走私外贸货品。
顾鸿华很快赚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谁曾想,母亲下葬的那一天,一向文雅有礼的顾云礼突然发了疯似地阻止那些人将妻子葬入皇室墓园。
顾鸿华为了父亲的安危,花钱雇了一帮打手贴身保护顾云礼。两方没说上几句话就起了冲突,一向环境优雅不容亵渎的墓园被砸得一片狼藉,许多墓碑被毁,棺木被砸碎。
皇室中人怒不可遏,誓要用顾家父子三人的鲜血和头颅祭奠自己的祖先。
顾云礼怔怔望着地上摔得粉碎的骨灰盒,以及妻子散落难拾的骨灰,心中悲恸难忍,跪在那满目狼藉的墓园里,闷声哭得凄凉。
那日之后,顾家父子三人在葡萄牙一时间成了过街老鼠,顾云礼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向大使馆里的那些老同事求助。
顾鸿华就是在那时认识何美琪的。
何美琪在大使馆里任职秘书,她同情顾家父子的遭遇,不仅替顾云礼给荣城的旧识写信求助,还将自己的公寓腾出一整间来给他们父子三人暂时容身。
顾鸿华的许多生意在那时无法亲自照顾,也是委托何美琪帮他跑腿送信,两人就这样慢慢熟悉起来。
不得不承认,何美琪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日子久了,她变成顾鸿华最信得过的人,但在何美琪身上,顾鸿华从来没有想到过男女之情。
再后来,蒋勋和栾剑诚各自通过自己的渠道给葡萄牙方面施加了压力,终于成功帮助顾家父子三人顺利回到了荣城。
临走前的一个多月,顾鸿华送给何美琪五十万美金,作为感谢她这段时间帮助自己的酬谢。
何美琪当时问他:“你以后还会再回来吗?”
顾鸿华轻轻摇头:“永不。”
何美琪颔首,倒了两杯葡萄酒,递给顾鸿华一杯:“祝你回到荣城之后,从此风生水起,再不用受生活的磨难。”
那杯酒顾鸿华一口饮尽,但没多久便觉得头重脚轻,晕晕乎乎。女子微带馨香的气息渐渐靠近,顾鸿华已经完全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醒来时,他与何美琪已经姿态亲密地同躺在了一张床上。
何美琪含羞带怯望着他:“云卿,你带我一起走吧。”
顾鸿华没有答应,他不爱何美琪。
一个月后,何美琪又来找顾鸿华,“我怀孕了,你必须带我一起走。”
顾鸿华蹙眉。他是天生谨慎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单凭何美琪的一句话就全然相信她呢。
何美琪见他这样防备自己,隐忍着心中剧痛,说:“你别忘了,只要你们父子三人待在葡萄牙一天,任何意外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顾鸿华眯眸望着她,这个女人在威胁他。
何美琪:“且不说我肚子里已经怀了你的孩子,我帮了你这么久,你们父子一走,那些人难道会放过我吗?云卿,你难道真的忍心眼睁睁看着我枉死?”
顾鸿华还不至于这样铁石心肠,再加上顾云礼也要求将何美琪一起带回荣城,所以他最后还是答应了。
那年的中秋夜,顾云礼带着两个儿子,何美琪,还有过去服侍过他妻子的十二个亲信坐上了栾剑诚派人接他们回国的航班。
这些往事,顾鸿华如今想来,都仿佛只是一场斑驳褪色的黄粱旧梦。
而这一梦,却已经是整整三十年前的事情了。
何美琪与史文云的事,也是顾鸿华回到荣城很多年之后才知道的。
确切地说,是在何美琪生下顾希颜之后,他才知道的。
今天就是中秋了。顾鸿华从书房里走到池上亭中,随手掸了掸石凳上灰尘,坐着赏月。
张小曼在水上居里又何尝不是一夜无眠呢?她心中憋闷,原本不过是想到园子里透口气,却没想到竟这样巧遇上顾鸿华。
顾鸿华将目光轻轻落在妻子身上。
秋波弄里,秋影在夜色间转着浅金波长,碧池幽静似一面碧色的镜子,点点月光洒在池水之上,就像是一条藏都藏不住的伤疤。
顾鸿华看着妻子,习惯性地在唇间扬起一丝笑:“睡不着吗?”
张小曼站在石阶上望着他,心思白转间,她问道:“不如把过去的事都说一说好了。”
顾鸿华脸上泛起一丝意外:“你愿意听吗?”
张小曼颔首,走到他身旁坐下:“别人口中的顾鸿华,我听的实在太多了。现在我也想听一听你自己口中的顾鸿华究竟是什么模样。”
顾鸿华沉默着。长年累月间,他鲜少为了自己的过去解释过什么,如今陡然被妻子问起,他在脑海间细细地搜寻着旧忆。
旧忆早已经模糊不堪。
苦已经谈不上苦,痛也已经说不上痛,就一帧帧无声无息的黑白默片。他说:“我们在葡萄牙从不过中秋节,偶尔能够吃上一个半个鲜肉月饼,也是因为刘文悄悄买通了其他的仆人为我们做的。”
“父亲吃过一次就再也不愿吃了,他说不是那个味道。”
顾鸿华看着张小曼,笑了笑:“我与大哥的人生,从一出世就已经变了味。喜怒哀乐,落在我们身上大都是苦的。”
“人活一世,鲜少能为自己活的。要么为了所爱的人而活,要么为了所恨的人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