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了马车,苏青荷便开始闭目养神。
走在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上,马车行驶得平稳,不知过了过久,听闻耳边传来说话声,苏青荷才恍惚睁开眼,一掀帘子,才发觉已到了东侧门。
守门的士兵拦在马车前,正询问着赶车的赵菁什么话,苏青荷伸手递过去瑰玉坊的玉牌,士兵看过,直接放了行。
过了宫门,马车靠边停下,苏青荷下了马车,环顾四周,只见此时宫门口停靠着的马车比平日里多了三倍不止,来来往往的皆是头顶乌纱的官员,亦或是锦带加身皇亲贵胄。
熟识的、不熟识的迎面碰上了都要寒暄一番,较以往有些压抑冷清的宫墙内,平添了几分喧闹的人气儿。
有引路太监过来,笑眯眯地颔首辑礼,苏青荷没有多逗留,直接跟着他身后往长乐殿的方向走去。
进了大殿,放眼望去,全是摆满了碗碟酒壶的矮案,银灿灿的一片,煞是壮观,太监将她领到了左边第二排偏下方的位置,那空位的左手旁正坐着乔掌事,右手旁是颤颤巍巍的徐如海,前后左右俱是一众瑰玉坊的同僚。
苏青荷入了座,只见乔掌事眯起眼,上上下下地把她打量了一番。虽然她眼神有些没睡饱的迷糊游离,但这一副既精神又明艳的妆容是没得挑了,乔掌事心下很满意,含着笑意低声道:“不算给我瑰玉坊丢脸了。”
乔掌事这句话大有‘苏青荷的一举一行便是代表瑰玉坊脸面’的意思在,苏青荷看看她的左右,也是了,在这全是白鬓老头的阵容里,她一位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格外显得鹤立鸡群,若她还是暮气沉沉的,恐怕瑰玉坊彻底会被其他六局嘲笑“老年组”了。
整个大殿坐席分为左右两部分,中间隔着五丈宽的过道及空地,左边一片全是在朝官员,对面则坐得全是皇亲贵胄。
矮案上已事先摆满了各色果蔬和美酒,碗碟筷子俱是银器,而酒觞和配套的鸳鸯转香壶则是出自苏青荷之手,由瑰玉坊这一个月来拼劲打造的金镶玉。
苏青荷把玩了一番那转香壶,她和瑰玉坊众人对这壶可没少费心思,这壶可以倒出两种酒来,一种是绵长且带着清甜的蜜酒,适合不胜酒力的女眷喝,而另一种则是浓烈醇厚的杜康,适合痛饮。
听闻老皇帝对这转香壶的设计很满意,苏青荷把玩了一圈放下,她自己也觉着很满意。
欣赏完自己的作品,苏青荷偏了偏脑袋,在对面坐席里扫视,很快便找到了段离筝的身影。
他亦坐在偏下方的位置,今日是四方来朝的国宴,他没再穿乌压压的玄衣,而是换了一身暗红底云纹锦袍,平时披散下来的长发,也被尽数束进了玉冠里,一扫往常阴郁低寒的气质,衬出几分雍容华贵的气度。
他同样是在摆弄着那转香壶,有些百无聊赖的模样,苏青荷的目光一落在他身上,他像有心电感应似得,忽而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瞬间就摄住了她的眼神,黑白眸子闪了闪,紧接着唇角漾起一抹笑。
苏青荷被这突如其来、扰人心魄的一笑弄得措手不及,脸一热,装作看风景似的,慌忙把目光移到了大殿门口处。
他们属于来得比较早的人,此时不断有引路太监领着贵人们进殿落座,苏青荷只是为了躲避段离筝的目光,而随意看了几眼,未料正好扫见了一对她熟悉的面容。
曳地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鬓发低垂斜插着瓒凤钗,脸如凝脂,眉如春水,皮肤柔光若腻,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走起路来款步姗姗,竟是许久不见的云映岚,而她身旁的男子一袭黧色蟒袍,几丝微白的鬓发,一副和煦的表情,正是三王爷。
他二人落了座后,云映岚依旧半挽着他的胳膊,在他耳旁低语说笑,而三王爷面带宠溺地听着,二人这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模样羡煞了旁人。
紧挨着三王爷坐着的、看模样打扮应也是位王爷的高瘦男子,见状笑着狠捶了三王爷一下,口中说了几句什么。
云映岚听了,有些羞涩地垂下了头。
苏青荷远远看着他二人,心下奇道这嫁了人就是不一样了,以前她美是美,只不过身上隐隐透着骄纵的傲气,现在则完全柔成了一滩水,举手投足间俱是粉腻酥融娇欲滴的风情。
数月前韩修白刚到兖州的颓丧模样忽然浮现在眼前,看着对面容光焕发的云映岚,苏青荷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