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暴雨倾盆,王国栋不敢再赶路了,和褚天逸就蜷缩在了看守员的小屋里眯了半夜。
天一亮他招呼褚天逸出发,先去找赵满全,一见到他赵满全就问道:“咋样?领导咋说?”
“你们文县根本没有革委会主任!”王国栋沉声道:“水库已经漫堤了,闸门根本打不开,十有八九会溃堤,你赶紧通知乡亲们早作防备吧!”
赵满全连连点头后就披上塑料布要出门通知大家,王国栋和褚天逸一路往安平县去。
王国栋心里暗暗掐算时间,后天上午洪水就要来了,他还有整两天时间。
他和褚天逸一路往安平县去,遇到村落就进,进去就一句话:“平桥水库已经漫堤,泄洪闸门打不开,三天内必定溃堤,早作防备。”
一路走一路说,又进了他们曾经歇过脚的村子,给他们吃过热汤面的老汉见了他们拉住不让走,非让婆娘再做一锅热汤面给他们吃。
王国栋如此这般跟他解说了一番,老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连连叹息:“天意!天意啊,天不让人活,又有几个人能挣出命来?”
吃完面王国栋告辞要走,老汉递给他一个铜锣:“拿着吧,你嗓子哑得厉害,这个能给你省点力。”
王国栋提着铜锣,进到村里就猛敲铜锣,吸引了人们出来查看,再把平桥水库已经漫堤的消息散布出去,一时间凡是他所到之处,被连日暴雨按住的人们开始躁动起来。
一路扑腾着到了安平县,已经下午五点了,县里的大街都是柏油路,好走了许多,王国栋一路小跑往县委去。
到了县委大院门口,他在看门的值班室窗子上晃了一下,看门的老头冲他直摆手,让他进去。
王国栋直扑范武斗原来的办公室,自打范武斗走后,原来的正领导又坐回到了一把手的位置上。
他门都顾不得敲,直接闯了进去,正领导看他一身泥水的进来,吃惊地从办公桌后走了出来:“王国栋!是你,你怎么这个时候来?”
他上下巡视了一圈,盯着王国栋裸|露在外被泥水泡得肿胀的腿脚:“是有什么事?”
王国栋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褚天逸替他把平桥水库的情况报告了,正领导眉头拧了起来,扬声高喊:“小张!小张!”
“到!”门口迅速有人应声。
“通知所有在职人员,十分钟后大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正领导沉声命令。
来人领命而去,领导转过身来看着王国栋,沉吟了一下问他:“王国栋,如果平桥水库一旦溃堤,将产生超过六亿立方的洪水,你老实告诉我,主席礼堂能不能顶得住?”
王国栋心里长吁了一口气,自打他重生以来就操持建造的主席礼堂,终于要发挥它真正的作用了!
“主席礼堂是出洋学过建筑工程的陈立东工程师主持设计的,在建造初期就考虑到了咱们这里是几条大河泛滥区的特点,它绝对能顶得住!”王国栋嘶声说完这句话后赶紧闭上了嘴,他嗓子疼得厉害。
正领导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们来办!”
王国栋点点头回去了,一路又艰难跋涉,终于到了大王庄,去了公社大院,屋子里竟然灯火通明,王国栋推门进去,收音机里正唱着欢快的歌曲:“公社是颗长青藤,社员就是藤上的瓜……”
歌声清脆,曲调欢快,却和屋内的气氛格格不入,一群半老头子吞云吐雾,屋子里烟雾缭绕,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莫名沉重。
推门进去的王国栋把屋内的人惊了一下,看他这一声泥水的狼狈,蹲在最里面的王世全蹭地站了起来:“国栋!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三大爷,平桥水库闸门打不开了,注定要溃堤,县里的领导正召开紧急会议,你赶紧安排大家防洪吧!”
王世全跺了一下脚:“嗐!我就说,这么大的雨,必定出事,果不其然吧?”他扭头冲一屋子的人说道:“就按咱刚开始商量的来吧,赶紧把粮食全搬到礼堂去,从今儿起咱全村人都要在礼堂吃喝拉撒睡了。”
说完他扭头对王国栋说:“国栋,你回家去吧,我派人去通知其它生产队。”
王国栋点点头:“务必每个自然村都通知到!”
王世全点点头冲他摆手:“你回吧,保证一村不漏。”
王国栋回到了小王庄,找到生产队长王保国家,王保国却不在家,他媳妇告诉王国栋:“你叔喊了许多人去礼堂了,原来粮食都在一楼,他不放心,去挪粮食去了。”
他加快脚步赶紧去往小王庄的礼堂,礼堂里手电筒的光影乱晃,人影也乱晃,王国栋找到了忙忙碌碌指挥众人的王保国如此一说,王保国点头:“你预计还能支撑多久?”
“最迟后天!”王国栋斩钉截铁地回答。
王保国不在啰嗦,拿起手电筒就开始挨家挨户敲门,通知众人到礼堂避险。
一进家门王国栋就忍不住瘫坐在了地上,他太累了,连续四五天来回近两百公里的路程把他所有的精力都给掏干了,加上悬在头顶的大石已落地的松懈,他直接就昏了过去。
第70章 大锅饭
王国栋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给惊醒了, 周围陌生的环境让他内心一片空白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他转动眼珠茫然四顾, 旁边的郭绒花一下扑到了他身边:“国栋哥!你醒了!”
这一声国栋哥唤回了他的神智,他翻身坐起:“现在什么情况?”
郭绒花哽咽着说:“洪水已经开始退了, 你都昏迷两天两夜了。”
王国栋闻言大惊失色,洪水已经来过了?他一把抓住了郭绒花的手腕:“伤亡情况如何?”
“国栋哥!你太厉害了,你是大家的救命恩人!”郭绒花钻到他怀里:“咱们村一个伤亡都没有!”
一个伤亡都没有!王国栋嘿嘿嘿低声笑了起来,他一骨碌爬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郭绒花赶紧扶了他一把,两个人相携走到门外,这是礼堂的三楼,站在走廊上朝外看去, 黄泥汤一样的洪水在火辣辣的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到处白茫茫一片刺眼极了。
洪水里不管是房子还是树木,都只露了个头顶在外面, 唯独这礼堂,煊赫赫地矗立在黄泥汤里, 以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着逐渐退去的洪水。
见他出来了, 走廊上的人们纷纷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这个过来拍拍他的肩那个过来摇摇他的手,乡下人不会说好听话,他们心里的感激都明明白白地放在了脸上, 要不是有王国栋,这次得死多少人?
洪水只淹到了二楼上不过齐膝深的地方,洪水来时大家都挤到了三楼和屋顶。
铺天盖地的洪水裹挟着远方的人畜杂物气势汹汹而来, 洪峰在礼堂的外墙上暴怒异常地连番撞击,溅起来三四米高的浪花,却连他们的脚底板都没有打湿,怎能不让他们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