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懒得再等了,不到晚上十点就回了家。以前还会更晚一些,因为有可能会碰到一些出来玩儿的公子哥儿们那可是大客户,碰到一些败家子儿随手扔下一块钱连价儿都不回,当然了越晚越危险,这也是赵强不愿意拉晚班的原因之一。
不过徐虎却不怕,有啥可怕的,他一个糙汉子还能少块肉不成。
☆、第3章 重生
徐虎住的这个胡同叫猫儿胡同,里面住的都是穷人,路十分逼仄,不过徐虎走了上千遍了,就是闭着眼睛也能安安稳稳的到家。
到了这个点儿整个儿猫儿胡同都静悄悄的,徐虎家的小四合院也不例外。也只有马三他们屋子里还亮着一盏浅浅的煤油灯,算是有一点儿亮光。马三的婆娘樱桃以前是个大户人家的丫头,据说做的一手好针线,平时全靠这个贴补家用。
樱桃是个有本事的,就连马三都凭借着她跟主人家的关系找了一个茶馆子跑堂的营生,对徐虎他们这种全靠苦力维持生计的穷苦人来说,这真算得上一件极为体面的活计了。没有门路,别说跑堂的,就是个好点儿的学徒工都不好找,因此不管是马三还是马家两老对樱桃都高看一眼,平时就当个少奶奶供着,除了做些针线活儿,什么活计都舍不得让她干。
如果让樱桃知道徐虎他们的想法恐怕要笑掉大牙了,她这么家里家外的操持着,一个月能不能吃上顿肉还要算计半天,如果这是少奶奶过得日子,那以前她过得恐怕就是公主般的生活了。不过这只是徐虎私底下的想法,樱桃不会也不可能知道。
因为今天没拉到什么好活儿,又跟人打了一架,徐虎今天的气儿不太顺,见屋里的婆娘还在躺着,冷锅冷灶的不说,屋里连个亮光都没有,当下怒从心起,进了屋也不点灯,好在今天晚上月亮不错,趁着夜光也能看得见人影,他直接走到炕边一把拽起自家的婆娘一巴掌就抡了过去。“妈的,老子不搭理你,你还矫情上了,赶紧他妈的给老子起来,老子还饿着肚子呢,你到在家当起少奶奶来了。”
徐虎说的还真是实话,早上楚大妞跟赵强婆娘打了一仗之后就一直躺着,徐虎今天一天也只喝了些早上剩的凉粥,现在早饿的饥肠辘辘了。
猛然被人打了一巴掌,楚大妞终于睁开了双眼,如果现在是白天徐虎或许就会发现这双睁开的眼睛跟那个满眼都是戾气的楚大妞的眼睛完全不一样,这双眼睛里有清澈有凄楚然而更多的却是惊恐。
楚清黛一睁眼就看到满脸凶恶的站在他眼前的徐虎,屋子里并没有掌灯,伴着昏暗的月光,徐虎眼角的青黑落在楚清黛的眼睛里却格外的显眼,再配上徐虎这幅凶神恶煞的模样,在楚清黛眼里当真如恶鬼一般,从小养在深闺的楚清黛哪里见过这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不对,“啊”的一声惊呼,竟然吓得抽搐了起来,然后白眼儿一番直接昏了过去。
徐虎看到他这个样子眼睛都瞪大了,但是刚才也是看到楚大妞抽搐的,却不敢再动手了,觉得或许这婆娘不是装的,有可能是真有什么不好。现在徐虎也顾不得肚子里饿的直打鼓了,直接趿拉着鞋跑到对面去砸马家的门,想找马大娘来看看。
徐虎这么一闹腾整个院子都被吵醒了,四合院就这么大的地方,谁家发生点儿什么也瞒不了人,赵有福被徐虎闹腾的动静吵醒暗地里咒骂一声,但是想到徐虎那一身腱子肉再加上凶狠的眼神并不敢把心里的咒骂说出口,索性拿被子蒙住了头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继续呼呼大睡。
赵有福能装没听见,隔壁的赵家却不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赵强的婆娘虽然心底里也是有气,但是见婆婆跟赵强起来,自己也只能跟着起身,大冬天的谁不愿意在被窝里待着。她也是个能吃的下苦去的,接了不少给富贵人家洗衣服的活计,又舍不得柴火只能用冷水,一双手整天泡在冷水里,就算是在被子里捂一晚上也暖不过劲儿来。现在好不容易能歇歇了,却还得挣扎着起来。马兰觉得这个楚大妞嫁进来以后,她的日子就没有一天是痛快的。
除了赵家,马家两老连带着马三也都起来了,樱桃跟他家小儿子狗蛋儿没出来,樱桃一向不喜欢跟四合院里面的人打交道,连带着儿子都拘得紧紧地,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好的习气,在她看来四合院的这些人都是下等人,跟这些人打交道自己也有*份。
不过这时候众人也没什么精力顾忌她那点儿小心思了,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楚大妞就起了烧,甚至说起胡话来。她的声音微弱,完全不像平日中气十足的样子,嘴里什么翠竹、青梅、绿菊、碧兰、嬷嬷的众人根本听不太清,只有赵强媳妇儿眼睛一缩,人对自己的名字总是格外敏感,她的闺名就叫兰,因为姓马平时没少跟马大娘攀亲戚。
本来她对跟楚大妞打架甚至把她推到这件事儿没有一点儿愧疚,毕竟楚大妞也不是好惹的,就算她跟婆婆两人合力也并没有沾多少光,她被楚大妞揪下了不少头发,要不是躲得快连脸上也得挨一下子,这个女人可泼辣的很。但是现在见楚大妞烧的直说胡话,她心里就是一缩。本来被半夜吵醒的满肚子怨言就跟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一下子就瘪了。
马大娘见大妞这幅样子也被唬了一跳,这烧的也太厉害了,连人都抽搐了起来,问明了徐虎缘由,知道白天还好好的,却是被他打了一巴掌才成这样子的,马大娘便对着赵强娘说:“老姐姐,你看这是不是被唬了心神了。”
赵强娘心里也这么觉得,再加上心里那点儿小隐秘,当下便是顺着马大娘道:“可不是,我看也是被虎子吓得,这半夜三更的猛然被打了一巴掌可不就被吓着了。不是我说,虎子你这脾气也太大了些。”
徐虎见两位老人都这么说,脸上就有些讪讪的,跟大妞成亲一个月,两人打架就打了三次,就算是徐虎,一个不小心也会被这婆娘挠几下子,他是真没想到不过一巴掌就把这婆娘吓成了这样子。
“得了,赶紧去请大夫吧,这样子不请大夫也不成了。”马大娘说道。见徐虎拔腿就往外跑,马大娘把他拦下了,交代守在外面的赵强跟马三一起去,好在院子里就有黄包车,一会儿直接把大夫拉过来就成。徐虎可不能去,大妞烧成这个样子,万一有什么事儿,徐虎在这儿也好有个主事儿的。
马兰现在也不敢说什么不让自己男人去的话,反倒任劳任怨的跟着人一起照顾起大妞来。
半夜三更被人吵起来就算是再仁心仁术的大夫难免也会有些火气,不过见到病人之后倒是收了几分怒火,他看了好久之乎者也一大堆,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是被吓得,马兰特意长了一个心眼儿问大夫大妞头上碰的那一块儿有没有什么问题,得到并无大概的回答之后,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胸脯也挺了起来。
其实这个大夫也并不是什么名医,要不然也不会被请到猫儿胡同来看病了,大妞的高烧来势汹汹,心神俱损,他并无几分把握可以医治,至于她额头的那小小的一块儿淤青,他甚至都没仔细看便直接说并无大碍。不过这却也阴差阳错的解了马兰跟赵强娘的心结。
大夫留下了药方让人跟着他去拿药,但是却也并没有保证说能看好,只是说吃吃看,因此徐虎的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苍蝇了。他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只有一块多钱,能不能够楚大妞吃药还是两说。
但是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个媳妇儿只是他花五块钱的聘礼娶来的他也并不是很满意,但是他也说不出一个不给看来,毕竟这是他媳妇儿,而且是他那一巴掌惹的祸。徐虎脾气暴躁,人品也算不得多好,但是却也做不出眼睁睁的看着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人今天去死的事儿来。
等把药拿回来熬好又给楚大妞灌了下去,真的已经半夜了,徐虎见同在屋里守着的脸上都露出了疲倦之色,便让他们先回去休息,院子里的人干的都是体力活,耽搁一天,第二天的吃食就不知道在哪了,总在这儿守着也不是个办法。
马大娘是真坚持不住了,马兰他们也没有守在这里的想法,便都顺势回了屋。等众人都走了,看着躺在炕上仍旧说胡话的大妞,徐虎突然觉得有些寂寥,他无意识的拿起放在冷水里的帕子给她敷在了额头,心里却想到,只要她能度过这一关,他就再也不打她了。
☆、第4章 清醒
第二天楚大妞仍旧没有退烧,但是却不再抽搐了,这让徐虎下沉的心也好了一些,药得继续吃,但是他也得继续拉活儿,不拉活儿两口子总不能喝西北风吧。给大妞看大夫和吃药把他手里的钱都花完了不说,他还借了马三一块钱。
马三虽然凭着她媳妇儿东家的关系找了个在茶馆儿跑堂的营生,但是挣的钱却也有限,而且每个月的那点儿钱都被他媳妇儿牢牢地把在手里,这一块钱还是他的私房钱。樱桃不喜欢马三跟院子里的人走得太近,偏偏马三跟徐虎他们是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这中间的分寸还真不好拿捏。
别无他法,出去拉活儿的时候徐虎只能拜托马大娘帮忙照应着些,本来他是想找赵强家的帮忙的,但是今天早上两口子就为借钱的事儿吵了一架,还是马三把钱拿出来这才作罢,徐虎也不是个怂的,当然不会再求赵强,就只能拜托马大娘了。
就这么焦头烂额的一直过了两天,就连过来复诊的大夫都直摇头说再不退烧恐怕就不行了,徐虎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好在到了第三天楚大妞的烧终于退了。
其实这几天不光是徐虎过的焦头烂额的,楚大妞,哦不,楚清黛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这几天一直在发烧,一会儿就跟三伏天火烤一般,一会儿又是彻骨的寒冷,她从小养的金尊玉贵的,就算是身子弱那也是人参燕窝的调养着,哪里受过这么大的罪。
发烧的时候她梦到很多人,有她早逝的父母,有疼爱她的外祖母,有情投意合的表哥,有善良贴心的丫鬟和疼她若母的奶嬷嬷,当然了也有对她横眉冷对的大舅母,尖酸刻薄的刁奴。那一幕幕不停的在她眼前划过。
楚清黛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儿,她记得自己是在听说表哥跟太傅家的孙女定亲了以后喷了一口心头血直直的就倒下去的,当时似乎还听到楚嬷嬷撕心裂肺的大叫以及身边几个丫鬟的哭声,后来又想到那个夜叉般的鬼差,她又害怕的抽搐起来。说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四岁的闺中女儿,因为舅母某些不可告人的心思养成了伤春悲秋的性子,那天晚上并没有点灯,徐虎眼角又一片青黑,真真是如厉鬼一般。楚清黛没被徐虎吓死都是她的命大了。
她能挺过来并不是她的意志力够坚定,也不是换了一个灵魂,只是因为楚大妞的身子底子好,如果现在楚清黛还是自己那副破败的身子,恐怕别说烧两天,当天晚上她就得直接没了性命。
楚清黛觉得眼皮沉重的不行,嗓子更是干涩的很,就跟刀子割一般,她从小身体就弱,但是却也没有过这种体验,她想唤青梅倒些蜂蜜水来,但是却觉得根本开不了口,只能发出轻微的□□。
徐虎这几天不错眼珠的守着楚清黛,偶尔有时间还要出去拉活儿,就算是铁人也坚持不住,现在趴在一边睡得正香,根本没听到楚清黛的□□声,楚清黛轻轻的唤了一声,仍旧没有动静。当下便又心酸了起来。
表哥已经另行定下亲事,就连嫡亲的舅舅都不替她做主,她又是这样一副破败的身子,这几日恐怕把嬷嬷几个人都累坏了,当下又觉得还不如死了干净,一时心酸便又落下泪来。
这个动静,徐虎终于听到了,听到楚清黛的哭泣声,他精神一振,连忙站起来探着身子到了楚清黛面前焦急的说道:“大妞,你醒了。”
徐虎这几天忙得根本没有顾得上打理自己,满脸的胡子不说,整个人也邋遢的不行,就跟蒙着一层黑泥一般,楚清黛一睁开眼,就又看到那个夜叉般放大的脸,一口气没上来又昏了过去。
徐虎见楚清黛又昏了过去,真真是傻眼了,他哪里知道怎么照顾病人,他爹没得时候他还小,娘没了以后有个头疼脑热的抗抗就过去了,穷人家孩子命贱,也好养活,饥一顿饱一顿的他也长这么大了。楚大妞更不用说,壮的跟头牛差不多。大冷天的穿件薄棉袄也满身冒汗。因此只能找马大娘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