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最重的大山,是太皇太后田氏和她的娘家。”赵平安目光闪闪,“田家与你们穆家一样,镇守边界多年,也算得是劳苦功高,平时也无大恶。何况,太皇太后是大江国地位最高,最尊贵的女人,除了自私自利,目光短浅,也并无大错。想要动她,动田家是十分困难的。哪怕,田老将军这次被高丽小国压制住了,算是召了兵祸。可是,武臣打胜仗,所赏极为有限,打败仗却不问青红皂白就问罪的惯例是最要不得的。”
“伤兵将之心。”穆远总结。
“没错。”赵平安用力点头,“国家有难,是兵士们抛洒热血,保家卫国的。所以不管朝廷还是民间,都该对兵士们好一些。”
“也不能太过纵容恩宠,不然养兵成虎,会扰乱国家体统。”穆远补充。
赵平安当然了解这一点,所以会掌握一个度。也会教导未来的小皇帝,不管是小九还是小十四,也要掌握好这个度。而且推翻田家,让田氏好好在后宫养老,别再作威作福,大江皇宫也会安宁的。
“这个,我又立大功了。”穆远忽然话题一转,“呃,是阿布的功劳。可他是我的人,奉了我的命令,严格意义上来说也是我的功劳啊。平安,你还得加赏我。”
赵平安呸了声,“后来你把阿布给我用了对不对?那他就是我的人。哪怕他执行的是你的命令,也是从我这里借走的。所以,你这个功劳不算!”
“身为大长国公主,你还真小气啊。”穆远失笑,“但无论如何,这座大山也是可以搬倒的。不过我觉得,田家应该放在最后处置,成全了太皇太后的脸面,也是成全了九哥儿和你。”
“我明白的。”赵平安轻轻坐在病床边,有点犹豫着下面的话要不要说。
穆远看出她的纠结和为难,暗叹了口气,接口道,“田家要最后处置,苏家不宜逼得太急。那么,三座大山中倒有一座是应该最先推翻的。我若没猜错,那座大山是我们穆家,是我爹对不对?”
赵平安不说话,但和穆远对视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她这才叫大义灭亲吧,毕竟穆定之是她的公爹……
“我知道,我爹这些年暗中做了不少事,还是错事,大错事。”穆远接着道,神色倒还平静,因为早已经深知这个结局了。
他劝不了他爹,也只能尽可能弥补过错。
“还好我有战功,三弟也有大功。”他沉声道,“我们两个的功劳加在一起,应该可以买我爹一条命,还有穆家的老少平稳。三弟本来就志不在功名,愿意做潇洒真名士。我呢,死皮赖脸也是要尚主的。成亲之后,按照规矩也要交出军权。如此一来,我们穆家就再不成为威胁,这样处置可好?”
赵平安向前挪了挪,握住穆远的手,“你无需向我求情,因为有你,我根本做不到公事公办。为了你,我连天规都敢破,何况压下朝中和民间的一些反对之声?”
“平安……”穆远反握着赵平安的手。
“但是,这是我的心意,心里从来是这么想的。不过,却没有机会表现给你看了。”赵平安捏紧穆远的手指,“因为,这座山自已先倒了。”
“什么?”穆远吓了一跳。
赵平安连忙道,“你爹活着,你别激动,听我慢慢和你说。”
穆远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平静下来。
于是赵平安把穆定之想要发动宫变,结果被刘、杨识破,最后气得中风一事说了。
“我之前一直没对你说,是因为你正在生死关头。况且有你三弟在京中照顾,你并帮不上忙。所以,你不要怪我吧?”她放软了声音,好像在讨饶。
第524章 其实这样最好
穆远整个人都怔住了。
怪她?他怎么会怪她?
她在用力保护他的生命,并且成全他的孝道呀。
他无法想象,他的亲爹居然丧心病狂到了这个地步,连抄家灭族的事都干得出来。平安不是没有机会表现心意,是已经送给他天大人情了啊。别说中风病倒,就算是死了,这种罪过被揭出来,也是要抗坟鞭尸的。穆家,也会被拖累至死。
而赵平安见穆远眉头紧锁,还以为他担心穆定之的病情,连忙继续解释,“但是你尽管放心,看着你和花三的面子,我已经下懿旨派对了最好的御医去给你爹医治,还有我师父坐阵。前两天接到信儿,说他只是下肢瘫痪,说话有点不清楚,但身体在慢慢好转,也能吃能喝。只是,再想入朝为官,手握重权是不能了。”
顿了顿又说,“还听说脾气十分不好,除了花三,没人能镇得住他。而这个病,不能动肝火,你回去之后还是劝劝他。得子如你和花三,还不够他得意的冒泡吗?回家颐养天年不好吗?”
其实赵平安知道,这些日子花三必定及其疲惫。不止是身体上,还有心理上。侍候一个病人有多折磨人,赵平安在现代时看得多了。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没想到花三能为了从小就恨之入骨的父亲做到这一步。
这说明血浓于水,花三的心看似坚硬,生满了伤人的利刺,其他软和得很。
“对穆家,你有何打算?”震惊过后,穆远快速平静了心情,问道。
“穆老大人既然病重,无法再主持家政国政,只好换家主了。”赵平安瞄了眼穆远,“是你还是你三弟,我觉得你回京后应该和他商量一下。”换了家主,那穆家就再不是敌人。
她也从没想过,这座最难推倒的大山就这么轻易塌了,不废吹灰之力。
所以说健康的身体多么的重要!很多时候都不用斗争,只要拼命比对方活得长,活得健康,老天就帮你收拾残局了。
穆远想了想,点头,“其实这样最好。”
他甚至觉得这是老天在奖赏他,否则他爹和平安势不两位,他苦苦周旋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两败俱伤。而他爹的所作所为,对大江国,对百姓都是极其不利的,无论是从大江人的身份,还是臣子的身份,他都不能支持。可是,他爹又很难说服,那么其结局就会非常悲惨。
现在,至少他爹不会身首异处,将来能够平静生活,寿终正寝。这,难道不是上天的恩赐吗?
“我还生怕你怪罪我,把你爹突发中风这件事过了这么久才告诉你呢。”赵平安又向前挪了挪,歪在穆远的身上。
“天作孽,有可为。自作孽,不可活。”穆远叹了口气,“只是我身为人子,也是有责任的。为什么,我就没能阻止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呢。本来,他可以安安稳稳留在西北。本来,这一战的光荣,他也可以享受到。可是,我就是没能劝住他。”
能劝住就是不穆定之了。赵平安心想,嘴上却什么也没没说,窝在穆远怀里,无声的安慰着他。
于是时间,就这样慢慢流水般过去了。
而不管赵平安和穆远多么希望路途长些再长些,让他们可以不管京中的风云变幻,只过着二人世界,但终究路途还是有尽头的。很快,他们到达了距离东京城最近的一处,也是最大的一处驿站。这样算起来,不过三日,他们就能进京。
身为大长国公主,赵平安自然独居在驿站的二层。她是金枝玉叶,不管到哪儿都得净街净室,进驿站当然也一样。而穆大将军为了“避嫌”,就住在后院里,仰头就能看到大长公主临时闺房的后窗。
至于他的伤,已经以神速彻底好转了,不仅伤口全部愈合,内伤不在,前两天甚至为了恢复体能,开始练武。夜深人静的时候由苏牙陪着过招,把苏牙打得连还手之力也没有,那真叫一个生龙活虎。而且楼大掌柜也亲自诊脉背书,证明穆远至少恢复了原来的七成还多。
这就是说,他上战场还有点欠缺,但其他的事都可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