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百姓们才知这伙人究竟是犯了多少恶事。
南宫雁掳走燕王,陷害燕王假死,害得燕王一家妻离子散,这还不够,又毒害了年仅八岁的燕九朝,劫持南诏的大宝殿下,幽禁白萼族族长之子,犯下欺君之罪……
一桩桩、一件件,不胜枚举。
而与之相比,不遑多让的是皇后的罪行,这个被国君宠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被南诏子民瞻仰了数十年的贤后,竟然是一个与前任国师私通的毒妇!
她私通国师宇文炤,秽乱宫廷,迫害芸妃母女,谋害国君,密谋造反,每一桩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再来说宇文炤,此人天赋异禀,若没遇上皇后,兴许真能做一个功高伟岸的国师,可惜了,不过转念一想,皇后只是外因罢了,说到底他是输给了自己的阴暗与不坚定。
宇文炤已死,但他徒弟还活着,国师助纣为虐,死刑亦在所难免。
皇后被废,膝下子孙皆被贬为庶人,南宫溪尽管没犯罪,却遭受了皇后母女以及南宫璃的牵连。
皇后与国师三日后问斩。
南宫雁母子二人被逐出帝都,流放苦寒之地,永世圈禁。
白千璃也被查了出来,他只是南宫雁强行养在城郊的一个面首,还算不上同谋,但明明他有多次机会逃走,却仍执迷不悟,国君对他实在提不起同情之心来。
国君将他遣送回了白萼族。
临走前,他请求国君将他与南宫雁一道流放圈禁,被国君拒绝了。
倒是为弥补对他的亏欠,国君将南宫溪给了他,让他将南宫溪带回白萼族,不得再回南诏。
除此外,国君向天下发布了罪己诏,反思自己的罪过,接受百姓的指责。
南诏自开国以来,还从未有过敢发布罪己诏的国君,他是第一个,他一生都奉献给了南诏,于江山社稷终究是功大于过,他又如此诚恳地认错,民间对他的骂声渐渐地淡了下去。
国君如今倒是不在意百姓如何唾骂自己,他犯了错,接受百姓的指责是应该的,接下来他迫不及待要做的其实是另外一件事。
国君下朝后径自去了朱雀宫。
自打皇后被废,芸妃就成了后宫唯一的主子,巴结她的人如过江之鲫,朱雀宫的门槛都险些给踏破了,这还是国君没广纳后宫,否则那些前来请安的姐妹,只怕要吵得芸妃觉都睡不安稳了。
芸妃躺在海棠树下的藤椅上晒太阳,掌事女官小声禀报:“娘娘,陛下来了。”
“来就来了。”芸妃说。
掌事女官为难地看了自家娘娘一眼,硬着头皮转头冲不远处的国君行了一礼。
国君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掌事女官带着院子里的宫人识趣地退下了。
芸妃依旧优哉游哉地晒着太阳,南诏冬季不如大周冰雪盖地,却也十分清冷,她盖了层毛绒绒的毯子,毯子吸了日光,暖和得她微微有些发汗。
从前日子艰难时,她也喜欢晒太阳,却没这么舒服的毯子。
“芸儿。”国君走到她身旁坐下。
芸妃被他一声肉麻的称呼刺激得身子一个激灵,汗毛直竖地说道:“陛下您是哪里不对劲?叫臣妾芸妃不好吗?贵妃也行,随您。”
“咳咳。”国君清了清嗓子,压下心头窘迫,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毯子可还满意?”
“嗯,挺暖和。”出汗了,芸妃将胳膊拿了出来。
“是上等的虎皮。”国君说。
芸妃一怔,抓着虎皮瞧了瞧:“我盖了只老虎呀。”
这一脸呆萌的模样把国君逗笑了,笑完又不禁感到一阵心酸,她这些年过得太苦,竟是连虎皮都认不出,若是换作皇后……
想到那个害惨了皇室的女人,国君的面庞笼上一层暗影。
芸妃又接着躺好:“陛下过来朱雀宫是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臣妾接着晒太阳了。”
言外之意你可以走了。
若以往芸妃这么说,国君就该怒了,可想到这么多年对她的误会与亏欠,国君生不起气来。
他想求得她们母女的原谅,他想用接下来恐怕为数不多的几年弥补对她们的亏欠。
可他忽然不知如何开口。
没了皇后那个两面三刀的女人,芸妃感觉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晒了会儿太阳,舒服得直打呵欠。
眼看着芸妃快要睡着了,国君终是把心一横开了口:“从前的事,是朕不对。”
“陛下是来道歉的?”芸妃错愕地朝他看来。
“就……就当是的吧。”国君有些难为情地说,“朕误会你了,害你受委屈。”
芸妃叹了口气,一阵冷风吹来,她又有了一丝冷意,她拉了拉身上的虎皮毯子,淡淡地说道:“都过去了,臣妾已经释怀了,陛下也释怀吧,不必放在心上。”
“你肯原谅朕了?”国君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惊喜。
芸妃摇头:“不是原谅陛下了,是臣妾放过自己了。”
听得国君云里雾里,不大明白她的意思,而芸妃也没有向他更进一步解释的打算,闭上眼,接着去晒太阳了。
不过,有一句国君听懂了,那就是她并没有原谅他。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朕?”他问道。
芸妃微闭着眼,敷衍地说道:“好了,臣妾原谅陛下了,陛下请回吧,南诏出了这么大的事,陛下一定忙坏了,实在没必要在臣妾身上浪费时间与精力,就像从前那样冷着臣妾不好吗?”
芸妃是诚心轰走他,国君却固执地会错了意,他长叹一声道:“从前是朕不对,不该冷落你这么多年。”
“别啊。”芸妃心累地扶住额头。
她就想安安静静地晒个太阳,怎么就这么难?
国君在心里默默地细数了一番自己的罪过,诚恳地对芸妃说:“朕打算立你为后。”
“啥?什么?”芸妃如惊弓之鸟,唰的坐了起来!
国君见她这幅激动不已的样子,眼眸一弯,会心地笑了:“朕要立你为后,让你入主中宫。”
芸妃这下确定自己没听错了,这个老东西,当真动了念头要把后位给她,让她做妃不够,还得做后?那她岂不是要和他朝夕相对?初一十五还得按祖制与他睡在一块儿?
芸妃的神色不耐了起来:“陛下刚废了后,就迫不及待立新后,不怕大臣们反对吗?”
国君就道:“大臣们不会反对的,你这些年劳苦功高……”
芸妃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哈,前几日不都还在骂我疯子吗?转眼我就成劳苦功高了?你的那些大臣,是眼神不好,还是脑子不灵光啊?”
国君讪讪:“这不是也才知道你受了委屈吗?你从前那样都是逼不得已。”
芸妃撇撇嘴儿:“别了,后位陛下还是留给别人吧,天下之大,随便抓一个都比臣妾静婉贤德。”
国君缓缓地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还在与朕置气?”
“没有,真没有!”芸妃认真地说道。
“那你为何不想做皇后?”国君问道。
芸妃古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一定要想做皇后?难道那个女人想做,我就非得和她一样吗?”
国君解释:“朕不是这个意思……”
芸妃再度打断他的话:“那陛下是什么意思?陛下当年不问我,就将我纳入了后宫,如今又是不问我,便要立我为后,自始至终,陛下从未在意过我想要什么!陛下只在乎自己愿意给我什么!”
“我……”
芸妃接着道:“是不是给了我后位,陛下才觉着对我的亏欠少了些?为什么?因为后位是陛下能给出的最昂贵的东西!我该对此感激涕零!让从前的委屈烟消云散,让我对陛下的埋怨一笔勾销!陛下凭什么这么为难我?!”
“朕……朕为难你?”国君难以置信,他都愿意把后位给她了,她竟说他是在为难她?世上有如此不知好歹的人吗?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解释再多也无用,他永远都不会明白。
国君道:“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朕,朕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是,是朕傻,朕糊涂,朕不该拿鱼目当了珍珠,让你们母女平白遭受那么多年的委屈,朕错了,朕诚心悔过,朕希望接下来能弥补你、弥补你和朕的女儿,你想要什么,朕没有想到的,你只管说出来,只要朕能给的,朕统统都给你!”
“陛下此话当真?”芸妃忽然若有所思地问。
她炸毛了半晌,一下子画风突变,国君还愣了一下,随即国君看向她,郑重地说道:“朕是国君,朕不会轻易食言,你想要什么?便是想出宫探望大宝他们,朕也答应你。”
后妃不得私自出宫,便是皇后也没这样的特权,但国君为了芸妃连祖宗的规矩都不顾了。
在国君看来,自己已经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可他万万没料到,芸妃会与他讲出这样的话。
“陛下,我们和离吧。”
她声音不大。
然而就这么请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叫国君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哑然了好半晌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你……你方才说什么?”
芸妃的表情很平静,她朝他看来,眼神不似往日的蛮横疯纵,也没那股子漫不经心,更不是在与谁赌气。
她认真地说道:“和离吧,陛下。”
国君腾的站了起来:“沈芸!你又是发的什么疯?怎么突然向朕提这种无理的要求!你是做太姥姥的人了!纵然再埋怨朕也该明白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朕今日只当没听到过!你把话收回去!”
敢和一国之君提和离,她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芸妃轻轻摇头:“不是突然,是臣妾很久之前就想过,只是从前说了也无用,可适才陛下既然开口,问臣妾要什么,这就是臣妾的答案。”
国君雷霆震怒:“芸妃!历朝都没有过和离的皇妃!”
芸妃道:“那臣妾就做第一个。”
国君咬牙道:“你想离开皇宫,只有两条路,一是死,而是被废!”
芸妃不卑不亢道:“臣妾不想死,臣妾也无错,不该被废。”
国君快给她气死了:“你……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真以为你有个好女儿给你撑腰,你就什么浑话也敢说了!还有,你……你都这个岁数了!还闹什么和离?你是和离了还想嫁人不成?”
芸妃说道:“臣妾这个岁数怎么了?这个岁数的女人就该认命吗?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女人和离,难道一定是为了再找个男人嫁掉吗?女人一定要嫁吗?”
国君被问得完全插不进去话。
芸妃接着道:“已经没几年活头了,还乱折腾什么?为老不尊……陛下是这么想臣妾的吗?”
国君让芸妃噎得哑口无言。
他、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芸妃淡淡地笑了笑:“陛下,如果你早几十年对臣妾说立臣妾为后的话,臣妾一定会答应的,臣妾不仅答应,还会欣喜若狂,感激涕零,因为那时的臣妾仰慕着陛下、期待着陛下。”
国君的心口震了一下。
“但这些仰慕与期待,已经和臣妾的心一起死掉了,陛下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什么吗?陛下认为是信任,还是感情?臣妾觉得都不是。”芸妃顿了顿,定定地看着他,“是尊重。”
国君彻底哑巴了。
芸妃掀开虎皮,走下地行了一礼:“陛下慢走不送。”
国君是黑着脸从朱雀宫出来的。
他想过芸妃不会轻易地原谅他,却绝没料到芸妃会对他讲出那样的话,这祖孙三人,气死人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大!
王內侍啧啧摇头,大帝姬与婉郡主尚没认回来,芸妃又闹着和离,男人你完了,你真的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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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肥又早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