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配得上更好的,刘泠要自己从泥沼中爬出来。她愿意抛弃一切,去追逐那个更好的。
说了几句话,老侯爷便累了。侍女在门外请示,刘泠起身,向老侯爷福了福身,向外走去。她觉得通身的尘土在一点点被拂去,前方希望满满,让她期待。走到门槛边,刘泠听到老侯爷苍老的声音,“让沈宴来见一见我吧。”
刘泠点头。
她又听到老侯爷呓语般的声音,“阿泠,你去跟沈大人说一说,我们侯府的事,求他不要再查下去了。这里没有命案,没有人下毒,你就说,我舍了大半辈子的脸皮,求他,不要再查了。”
“爷爷!”刘泠猛地回头,“他们……”想谋杀你。
她没有说下去,刺眼的阳光中,她看到那个老泪纵横的老人,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有些明白了,又有些心酸。
老侯爷总在为这个家想。
当年,他不替她母亲申明冤情,是为侯府;现在,他不让沈宴查自己被下的毒,还是为了侯府。想一想,一旦坐实罪名,老侯爷无碍,刘泠的那些舅舅们,下辈子却会颠沛流离。
她的那些舅舅们,她的父亲,其实也不是要害死老侯爷。只是他们的理念与老侯爷不合,他们想侯府走另一条积极的路,老侯爷却认为那是在自取灭亡。他们急需老侯爷退出前台,把发展事业的余地留给自己。
可他们竟然心狠地给老侯爷下毒!
而老侯爷居然为他们求情!
这个肮脏的、腐朽的、布满铜锈的家族,每看一眼,都让她恶心。
刘泠别过头,向外走去。她数次回头看老侯爷,那个倚在窗下的老人,专注地望着她的背影。他像是被抛下般,老去是一瞬间就发生的事。
就算另有算计,这个老人,却在她最苦难的时候,抚养她,鼓励她。他为她看病,给她找同伴,支持她出门远游……纵是他出于补偿,他也早不欠她的了。
是刘泠欠他。
记忆重回少时,她被各色厌恶惊怕目光包围。她一路颠沛,没人跟他说一句话。
下了马车,老侯爷将她抱入怀中,慈祥温柔,“乖阿泠,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跟爷爷住在一起,爷爷会保护你的。”
刘泠再回头,望了一眼在她背后逐次关起的朱红色大门。
她眼神柔软。
定北侯府从来就不是她的家。
爷爷却一直在尽力保护她。
她何必自怨自艾呢?
这个世上,总有人爱她的。从她那么小,到她这么大,一直有人爱她。她不比谁更可怜。
“郡主,你、你来找沈大人吗?”旁边有人迟疑问。
刘泠一顿,抬起头,猛看到“北镇抚司”的牌匾。她惊讶又好笑,原是一路心神不属,竟恍恍惚惚的,走到了这里。
她低头笑:她该多喜欢沈宴啊。无意识的情况下,都能自觉走到这里。
没得到郡主的回复,小小校尉一边让同伴进去通报,一边再耐心问了郡主一遍。
刘泠想了下,摇摇头,“不用。”沈大人一回邺京,就扎进了镇府司。他该很忙,她不需要他陪她。
去年跟沈宴说的那些话,说他总不和她在一起,总抛下她不管,那都是气话。刘泠只需要他的确定,她不需要他时时刻刻的陪伴。她心性坚定,若沈宴每出个任务,她就担心难受得要死要活,她也不敢喜欢沈宴。
刘泠掉头,慢慢回去。
但是邺京这么大,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没有一个称得上“家”的地方,让她可以稍作停留。
刘泠心想:没遇到沈宴的时候,自己也这样过来,没觉得有什么受不了;遇到他后,每每自己一个人,就不自觉觉得可悲。大约是知道有人疼自己,才会无所顾忌吧。
就像她以前总觉得情人间的那些事傻兮兮的,看着让人一身鸡皮疙瘩。她现在却恨不得把那些傻乎乎的事,每一件都与沈宴一同做一遍。
爱情让人变傻,却甘之如饴。
“姑娘,你要买这个?”盯着小摊上的皂儿糕看了半天,守摊人忍不住问。
刘泠点了点头,自言自语般,“沈大人应该喜欢吃。”
她心满意足地掏了银子。
之后又去书铺逛了逛,买回来一堆书,打算和沈宴一起看。
再去了趟杂货铺,这次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买多了,她拿不了。回头示意,侍女侍从立刻上前,一者掏银子,一者帮郡主提东西。
杨晔苦着脸,“郡主,你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做什么?”
“沈大人喜欢啊。”刘泠面色冷淡。
她虽然面色冷淡,心中却炽烈,记得沈宴的每一个爱好。
不去执行锦衣卫任务的时候,沈宴喜欢窝在家中,看书、品茶、听曲。他活得很安静,和刘泠一点都不一样。是在江州的那些天,刘泠才摸清楚沈宴寡淡的性格。
正因为他兴趣不多,才有大把的精力陪她玩,陪她闹。她可以跟他窝一整天,跟他一起捣鼓稀奇古怪的东西。
刘泠才发现:原来世上好玩的东西这么多!
每当这样想,刘泠在心中更喜欢了他一分。
一下午,刘泠就在市集中闲逛,边买东西边散心。等杨晔向她请示,再买东西的话,侍从就不够用了,刘泠回头看眼每个人怀中堆成小山一样的物件,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了自己逛街的行为。等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刘泠等人一进府,看到灵犀在府门前等候自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疑惑看去,灵犀向身后瞥了一眼,“郡主,沈大人来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