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漆门之前,方正伸手叩了两下门扉,没过多久便有一名小厮迎了出来,样貌无奇,长得方脸扩额,面上没见什么笑容,见到他们微微躬了个身。
“二位到此,有何贵干?”
声音有些粗憨,魁梧的身躯更像是某个武馆的教头。
但是他说他叫皮皮,澜公子亲口给起的名字。
方正抽着嘴角瞅了他半晌,一句澜公子起名的品味当真不俗楞是没说出口,尴尬了一瞬才道:“在下方正,一直仰慕澜公子妙手丹青的盛名,今日冒然至此,便是想为小女婉之求一幅画像的,劳烦小哥儿通报一声。”
想来皮皮平日也不少接待这些求画的人,习以为常的点点头,也没说什么客套话,伸手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只在进门之际回头问了一句。
“银子带够了吗?”
面上一本正经的样子,颇让方正觉得几分心塞。还没进门,就有一种即将被坑的意味扑面而来。
在没有进入玉尘奉宛之前,方正和方婉之都觉得,这里会是个内有乾坤的地方。不说玉石拱桥,雕梁画栋,也该是个风雅至极的地方。至少也得配得起外头那面顶排场的招牌。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位澜公子应该是不缺银子的。
然而真正迈开步子进去之后,他们才发现。
并没有。
一所破破烂烂的茅屋,一目了然的狭小庭院,如每户农家在房檐上挂满的辣椒玉米小水葱,刚一进门便先声夺人的占据了他们所有的视线。
茅屋之前有一小片田地,入眼便是一片碧绿的水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屋内一扇小窗半开着,不时被风刮的东倒西歪,发出吱嘎吱嘎的垂死之声。
离这不远处还有一处柴房,门敞开着,堆满了作画用的各式笔墨。整个画面,了然的甚是...寒酸。
方正隔着衣服抱紧怀中的银票退回去几步,看了看门外紫檀琉木的匾额和门口的石狮子,又走回来。再瞅瞅茅屋上挂着的大辣椒,再退出来,再迈进去,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那位传说中的澜卿公子,真的是住在这里吗?
方婉之说:“爹,这葱长得不错,等下回去的时候咱们拔两颗蘸酱吃吧?”
方正压根懒得斥责她的缺心眼了,只盯着茅屋上被风掀起了大半边的茅草不停的抽嘴角。
这真的是那个名扬大堰的澜公子的住所啊?他那万两黄金一幅的美人图,都捐给村头破庙建房子了不成?
想是对自己家爷的独特品味,以及客人来时的脸色见怪不怪了,皮皮很郑重的抬手对方正说。
“二位且往里面请,进去之后,便会知道为何有这般多的人来问我们家公子寻画了。”
这般说着,已经熟练的自怀中掏出一只香炉,燃起一注清香放在门前。再去看时,人已经一个起落,跃出了小院。
好像在这里多呆一刻,自己也会觉得挺丢人的一般。
父女两对于烧香的举动更是不解,又对着瞬间消失的民间高手仰望了好一会儿,估摸着短时间内他大致是不会回来了,才僵硬的敲了敲茅屋的门。
“澜公子,在下方正,是带着小女婉之来求画的。”
这扇木门是破旧的老木,方正不敢敲的太用力,生怕动作打一点,这东西就碎了。
屋里却一直没有人应声。
他担心对方没听到,就又唤了一声。
“澜公子,您在吗?”
还是没人应声。
“澜公子.....”
“....澜公子,我们是带足了银子过来的,您看....”
茅屋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小缝,紧随而来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掌心赫然写着:开门费,五十两。
方正被吓的一动都不敢动。
说将起来,这样近乎诡异的场景,若不是青天白日之下,任是谁都要以为自己见鬼了吧?
手指的主人似乎有点不耐烦,上下晃动了两下就要缩回去。唬的方正连忙塞了一张银票放上去。
他看到对方用手捻了两下,随即‘咔哒’一声,门闩应声而落。再抬眼看去,敞开的门内,哪里还有人影,只余下一股异常好闻的青竹之气。恍若刚才那个抓了五十两银子的手只是父女两的一种幻觉一般。
方正有些心惊,转头看了眼方婉之,方婉之还盯着屋外那一片水葱,心头那点恐惧瞬间被气的消失殆尽,猛的扯了她一把拉进了屋内。
左右都走到这儿了,不进去看看也真白瞎了五十两的进门费了。
然而只这一眼,方正便被悬挂在房梁上迎风而动的诸多美女图惊艳了。
那是一些高高悬挂在房梁上图画,画中女子姿容各异,或莞尔一笑,或手持拂柳。并非都是清一色的美人,但是每一张脸都被画出了一种独有的风采。他曾见识过工笔大家茂林先生的画作,私下想来已然算是至佳,眼前的画作却比之茂林先生的更添七分灵动,当真妙笔生花。
再观茅屋的陈设,同它的外观一样简陋,除了挂在房梁上的画像连张像样的桌椅也无。
不算宽敞的正中放置着一张极大的刻有上洞八仙的精致屏风,生生将屋内隔出了两个小间。
外头的人看不清屏风之后的场景,只听到一道清越的男声说道。
“招待不周,见谅。”
声音不过二十出头的光景。
有些散漫,且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