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屋,只知抬眼时,天色已微现曙光,淡淡光线倾斜,照地窗纱半明半暗,屋内的黑暗,被这光分为两截,一半阴冷黑暗一半却又微明。欢颜呆呆坐在床沿,许久许久,直到那边床上意言打着哈欠起身,惊呼一声:“咦?姐姐起的这么早啊?你怎么了脸这么白?”
欢颜强扯笑颜:“早早醒了,就坐一会儿。”
“别是着凉了啊。”意言伸手捂在她额头上:“冷冰冰的啊,怎么坐着也不穿多点呢。”说着拉过床上被褥,将她连人环抱起来,他个子还小,只能抓住被角将她环住,自己也缩在被里依着她:“怎么醒的这样早啊?姐姐光惦记着那个乔灼了,半点也不顾自己的。这样不好。”
欢颜呆呆的,也不回答。他又道:“姐姐怎么说也是北凌的公主,往后你就知道啦,你身份尊贵着呢。整个北凌除了姑姑就数你了。你得多爱惜自己,把自己养的好好的。那个唐太子虽然还不错,不过我瞧着姐姐有点儿怕他呢,那你跟姑姑说呗,你说不嫁了,姑姑一定依你。”
他在那里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会,才见欢颜木然转头:“尊贵?”
“当然啦?”意言笑道:“就凭你的身世,全北凌无出其右。”
欢颜眼神黯淡:“我又哪里尊贵了。”
意言反驳:“北凌皇未招夫婿,膝下无子,唯独你这样一个女儿,曦王乔昱也是南沂皇爷,再说句不怕姑姑生气的话。她如今这年岁怕是不能再生养了,因此这北凌就你一个金枝玉叶,你若还不尊贵,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那时……人人都唤我臭丫头。”欢颜幽然叹息,目光远眺也不知落在何处“任人打骂,身上总是又青又紫,可逢人一定要摆上笑脸……因为主人……最见不得哭丧着脸的下人,那样,要被卖给人牙子的!”她喃喃低语,竟似说起往事。这深深掩埋的过去,纵使那三人面前她也从未提及,此时不知为何,竟就这样浮了出来。
意言一时愣仲住了,不言不动地看着她。只见她脸上没有半点伤恸神色,分明是自言自语:“笑着讨好着,可还是不讨喜,说长的不好,太妖孽了怕是祸害……被几个丫头按着往脸上摁滚烫发黑的焦木,痛的撕心裂肺,可竟也暗自欢喜过……若是脸被烫了,是不是……不会再被嫌弃了呢?可谁知结痂长肉,吃过那么多的苦,竟然只留下淡淡痕迹,长大了再也看不出来……这张脸,竟是不肯认命呢。”
“姐姐……”意言有些莫名害怕,腾出手来搂住她的腰“别想了,都过去了啊。”
“哪里过得去啊?”她轻呓:“那时便明白了。这就是命,改不了逃不掉,知道再怎么笑也是没用的,不会被喜欢了……可是任凭生怎样的病被打的撞来跌去的,竟是也死不了。那就只好忍着,牙根咬疼了也得忍着,因为只有自己啊……”
“姐姐胡说什么啊,你有我呢有我呢。”意言贴着她,简直要钻到她身体里去似的,小手抓着她,将他的暖带给她“别说了,大早上的,你看日头出来了,又是一个好日子。”
她这才有些恍过神来,朝着窗外的明亮望去,长睫轻颤,眼瞳凝黑:“是啊,好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