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 / 2)

就让他们闹会吧,她看得出来,这帮军汉虽然嘴上嚷嚷着晏衡小气,但唇角的笑容却是十足愉悦,没有一丝一毫生气的样子。就这样,越闹只会感情越好。

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晏衡也针锋相对起来:“上酒楼?好啊,就互市边上那家面馆,拉面我管够。至于烤全羊……烤一只我们吃掉,剩下的风干做腊肉。”

“这畜.生一毛不拔,兄弟们上,扒光他扔进湖里。”

眼见他们闹起来忘了自己在这,卫嫤咳嗽一声:“我还在这,你们就欺负我家阿衡。”

众人忙散开:“嫂子别往心里去。”

卫嫤笑道:“行了,我是个小气的,可阿衡不小气。他不上酒楼,是觉得那里规矩太大怕大家吃不痛快。不过今晚他可不只准备了烤全羊,还有辣椒面和孜然米分。这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广源楼里流传出来的吃法,滋味格外好。”

柱子咂咂嘴:“嫂子,你说的辣椒和孜然,不会是互市上那两样吧。”

卫嫤没否认。

见此柱子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大食商人穿过大漠,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来的,价比黄金。嫂子,我们刚真只是闹着玩。晏衡升官虽是喜事,但咱们也听说过当官的都得给更大的官送礼。以前的吴万户来头多大,不还得克扣咱们军饷捞油水。晏衡刚当上官,花钱的地方多了去,我们这些当兄弟的帮不上,但也不能扯你们后腿。依我看,那羊放点盐随便烤烤也够好吃了,没必要加那么贵的东西。”

说完他朝后面朗声问道:“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

“那当然,羊肉本来就是好东西,而且还不便宜。”

“就是,要是吴万户,吃再贵的我也不心疼。但晏衡不一样,他又没贪咱们军饷。”

一众军汉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演化为自我检讨大会,卫嫤唇角泛出一丝苦笑。她这穿来的是个什么世界,怎么善良的人都这么淳朴。当初她稍微用点手段就笼得谷雨服服帖提,这会她只是想给晏衡做个脸面,就引得他们这么羞愧。天知道,她真的不是故意耍心机。

不知为何,这些军汉淳朴的感情,比以前收到的任何贵重礼物都让她动容。

揪揪旁边晏衡袖子,她求助地看向他。

后者点点头,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然后上前一步走到众人面前:“其实,这顿烤全羊不是白吃的。”

“不白吃?”

不仅卫嫤,连带一帮军汉也疑惑了。后者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幸好还没开吃,不然他们可没钱来买。

“恩,不白吃。皇上升了我的官,以后我要在凉州卫所任职,目前还缺几个亲兵。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要有本事;本事差点没事,踏踏实实也不是不可以,就怕那些吃里扒外的。”

原来是这样,卫嫤稍作合计,就知道晏衡这主意很好。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想做大事总要有人帮衬。而提携这些人的前提,便是他能信得过。本来同宗同族的亲人是最好的选择,偏偏到晏衡这,晏家那些人一看到周家腿都软了,根本就靠不住。还好他为人仗义,跟军中袍泽相处不错。

尤其方才听到他升官,这些人一点都没酸,表现再真诚不过。这样的人,即便现在看起来穿得破破烂烂,可能文化水平也有些低,但单这份心性就足以让晏衡提携了。

卫嫤是按她人力资源那一套想的,业务能力可以培养,人的品质却很难改。而她这么想,不代表面前这一帮军汉也这么想。

桩子指指自己:“咱们兄弟大字不识一个,能行?”

柱子也差不多这个意思:“晏衡,兄弟们知道你人仗义。但熬了这么久,你好不容易出头,得选几个有真本事,能帮上你的人。”

这帮人一个个都是活雷锋,一阵油烟熏过来,卫嫤赶忙用帕子擦擦,摁住自己有些湿润的眼眶。自进凉州才两天,她已经见过太多这样淳朴的人。

脑海中闪现出今天互市上柱子捧着没油水的清汤啃馍时的模样,她二话不说移开帕子,拿起碾碎后用纸一份份包好的辣椒面和孜然米分,转下烤全羊,假比黄金的两样调料,就这样被她二话没说豪爽的洒了下去。

别的以她现在的能力还做不到,但现在,她能让他们把这顿饭吃好。

羊肉中混上孜然,一股众人从未闻过的香味传来,肚子传来此起彼伏的抗议声。卫嫤站起来拍拍手:

“阿衡和我都不担心,大家又担心什么。不会的可以现学,有谁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一帮大男人,别没我一个女人爽快。快点先吃着,再不吃肉都老了。”

月光升起映照在湖面,卫嫤高亢的嗓音似有魔力般,打在这些军汉心口。短暂的沉默后,依然是快言快语的柱子带头。

看似胆小的他,掏出腰间弯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划破自己手指。血滴在湖里,他冲着不远处的酒泉城墙说道。

“嫂子说得对,不会咱们可以学。兄弟们过得什么日子,自己还不清楚。从今个起,我柱子就跟着晏衡干。”

随着他带头,最终众人吃羊肉的弯刀戳在羊身上,一块下刀分了第一只羊。分而食之,也算从另一方面应诺。

又一头羊架上去烤,火光中晏衡坐在中间,缓缓说道。

“以后一起共事,别的我做不到,但我肯定不会让大家吃亏。这样,你们先算算,就咱们酒泉这块的驻军,这些年少发了多少饷银。悄悄去查,莫要声张。”

卫嫤瞳孔一缩,皇上给晏衡那道密旨,让他查明西北军情况。没想到,他是从这角度切入。

☆、第45章 秘密账册

月光下,戈壁湖泊旁,篝火上架着金色的烤全羊。

辣椒面一洒、孜然米分一混,羊肉的疝味消去大半,只剩肥美鲜嫩。割一块咬紧嘴里,咽下去后,那股子肉香能顺着血液循环在人五脏六腑里留个遍。

吃饱喝足,一所营房里出来,原本关系就亲近的二十号人,这会有了同分一只羊情谊,关系更是再进一步。而一众军汉混在一起,说最多的当然要数军中的事。

柱子吞下一口羊肉,含混不清道:“嫂子你不知道,晏衡这小子有多坏。刚来卫所那会,上头军饷克扣得狠。正好咱们这有瓦剌俘虏的衣裳,也不知道他从哪摸出来的,换上去半夜跑外面,逮住那人套麻袋一顿胖揍,还把他身上银子全都抢了去。偏偏他瓦剌语说得奇好,甚至比有些瓦剌人还要好。我这真不是说虚话,他会瓦剌人的方言,这玩意连瓦剌人都不会,谁会去怀疑他。”

学精一门小语种果然重要啊,卫嫤一天内第三次感慨。现在回过头来看,晏衡那时的行为的确有些幼稚。可首先十三岁本就是幼稚的年纪,再然后站在他当时位置,一个娘是后娘,甚至带的爹也成后爹,刚入伍无权无势的孩子,除了这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而且她觉得这挺爽的,见多了商业谈判,习惯了唇枪舌战把人说得哑口无言后,她更了解套麻袋把人揍得鬼哭狼嚎毫无还手之力有多爽。更何况,被揍后他甚至弄错了仇家是谁。

不过,“阿衡真的会说方言?”

晏衡本来有些不好意思,那是他人生最灰暗的阶段。屡屡回想起来,有些事本来可以处理得更好。但看到阿嫤眼中赞许,他一下子不后悔了。就像新婚当夜,他道出因自己一时鲁莽,让周家搭上赵家进而入了吴家眼时,阿嫤在他怀里温言劝慰他的一样。

谁一生下来就老谋深算,手段总要一步步练出来。

点头他附到她耳边,低声说些什么。卫嫤能听出来那句话很短,至于他说那么长,只是同样的一句话稍稍变下语调,和一些细节处的发音。

聚精会神听着,在听到某一版本后,她脸刷一下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