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贺国公最先开口,上下打量着卫嫤,他皱眉道:“这事男人的事,晏夫人一个妇道人家,乱闯进来也就罢,还在这含沙射影。”
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是贺国公,虽然有点陌生,但他标志性的胡须还是让卫嫤轻易认出来。明明是十分激烈的言辞,但他语速很慢,字调中带着老人明显的拖音,这样一来针对的意味反倒没那么明显。
当然怀有这种感觉的不包括卫嫤,贺国公这句话完全触动了她神经:“国公爷实在指责我妇道人家,还是含沙射影?”
贺国公皱眉看向晏衡:“难道晏代指挥使就要任由晏夫人在此地胡闹?”
退后一步站在卫嫤身边,一直低头的晏衡神情并不是乍看起来的自责。这会他眉头紧皱,脸上满是困惑之状。见此卫嫤终于放心,她了解晏衡,他如今的模样分明是在思索罪魁祸首。
“我没事。”
扭头对卫嫤说着,晏衡声调与以往并没有太大差别。
而后他往卫嫤身边站近点,仰起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国公:“阿嫤是我夫人,我了解她的秉性。她这人从不会无的放矢,而且贺国公都站在这,还坐到了上首,阿嫤进来旁听一二也无可厚非。至于她说话,只许贺国公指点江山随意把罪名往我身上扣,就不许阿嫤说几句公道话?”
晏衡有理有据地逐条反驳,听得卫嫤热血沸腾。
“阿衡说得很有道理。”
眼睛晶亮地夸赞晏衡一番,卫嫤扭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贺国公。
“据我所知,国公爷早已自请罢官。若是只罢官也就罢,毕竟罢官还有官复原职的可能。但皇上可是准了您的致休,并且将首辅官帽送予韦相后人做纪念。阿衡,我就不明白了,难道官员致休后还能重返朝堂?”
晏衡摇头,尽职尽责地给她答疑解惑:“皇上金口玉言,说出口的话自然不可能轻易收回。”
“那他如今怎么坐在两位刺史大人上首,对着你这皇上亲命的代指挥使指点江山?”
面对她的疑惑,晏衡朝袁刺史颔首:“论品级国公乃是超品,刺史大人为表敬意,就将其请到了首位。至于给我定罪,国公虽是超品,但也管不到朝廷命官头上。若是非要找个理由,大概是国公爷任首府阁老已久养成的习惯,如今一时半会改不了?”
“你……你们!”
气愤之下贺国公包养极好的胡子被他吹得翘起来,站起来,他朝两位刺史点头。
“今日这事老朽管不着,告辞。”
拱手甩袖,他以完全不符合这个年岁的稳健步子,疾步离开帐子。
待帐子门落下,卫嫤眉眼弯弯,与晏衡相视一笑。还没等松一口气,就听旁边楚刺史开口。
“既然贺国公无权审理此案,晏夫人一妇道人家,这会也请退下。”
卫嫤指着自己鼻尖,直接问道楚刺史:“刺史所言是因我是妇道人家,还是因为别的?”
楚刺史回答得无比清晰:“据我所知,大越还没有夫人立足朝堂的先例。晏夫人并非朝廷命官,这会实在不适合出现在此。”
“楚刺史所言有理。”
卫嫤点头,在他眯眼一脸不屑的端茶送客时,她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叮叮当当摇晃几圈:“两位刺史可认识此物?”
楚刺史睁开眼,袁刺史不可置信道:“这……金库钥匙怎么会在晏夫人手上?”
“这些时日阿衡一直忙于救火,每日都去城里。怕爬上爬下弄丢钥匙不便,便让我管钥匙。如今出了事,我必须得在这。”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完这话,卫嫤从楚刺史眼中捕捉到一丝几不可见的得逞笑容。
☆、第119章 峰回路转
“既然如此,那晏夫人便留下来一块旁听。”
夕阳落下的很快,刚出来时还是晚霞满天,说这两句话的功夫已经差不多黑下来。衙役进来小心点燃蜡烛,卫嫤注意到,前去毡帐叫他过来的衙役在路过袁刺史身边时,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稍微有些放松。看他官服身后的“幽”字,很明显出自幽州官衙。
她刚才进来时,贺国公与楚刺史明显面露惊讶。如此看来,此事乃是袁刺史暗中派人去通知她。或者换种说法,三人都清楚晏衡出事该派人通知家眷,但袁刺史派去的人恰好跟她说出事情。
不论事实真相是什么,整件事情中,袁刺史对他们释放了善意。
那这其中又有什么原因?
心存疑惑卫嫤看向袁刺史,他旁边的桌上摆着一盏蜡台,烛光与头齐平,为他弥勒佛般的笑容增添了几分神秘。四目相对见,袁刺史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更盛,边允许她留下来,边朝下首座位挥挥手。
与晏衡对视一眼,等他在楚刺史下首坐下来后,卫嫤也在袁刺史下首坐下来。
手心托着钥匙,她朝对角处的楚刺史面露疑惑:“钥匙一直是我所掌管,谁来取用我那都有记录,这点还请两位刺史大人放心。”
听完她所言,楚刺史鼻孔重重地哼一声。
一声冷哼让卫嫤因袁刺史善意而稍稍放松的心彻底紧张起来,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紧张。原因无它,先前楚刺史也曾对他们透露善意,但在晏衡揭发贪腐之事后,他却再次站到了两人的对立面。官场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前一秒推杯换盏亲密无间的兄弟,下一秒有可能毫不犹豫地往对方心口插一刀。
楚刺史的变幻莫测,让她很难去轻易相信袁刺史的善意。
即便他有善意,也不会很纯粹。除去那点可怜的善意完,他背后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强行压下这些疑惑,卫嫤看向对面,强扯起一抹笑容:“不知刺史大人这声冷哼又是何意?莫非觉得我监守自盗?”
“也不是没可能。”
还真是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见楚刺史如此,卫嫤也不再好脾气地陪笑。
冷着脸,她反唇相讥:“这些时日皇上一直在严查幽凉凉州财务,据我所知,幽州府衙账册相对来说比较干净。而咱们凉州府衙,整本账可是从根子里就烂了。若说监守自盗,在场谁的可能性最大,所有人一清二楚。楚刺史,你说是不是?”
楚刺史面上闪过一抹阴鸷,站起来,他抱拳举过头顶:“皇上圣明,不仅吴指挥使被囚禁,本官所带来的人手也被控制起来。凉州府衙这些年账册是一回事,如今赈灾银库失窃是另一回事。”
说完他看向袁刺史,后者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