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妈妈走上台阶,熟门熟路地敲敲左侧偏门。等了没一会,就见门房开个门缝,打着哈欠探出头。见到是卫妈妈,他打到一般的哈欠硬生生止住。揉揉眼看清楚来人,门房连连拱手作揖。
“今个儿是什么风,一大早把您给吹来了。”
卫妈妈直接说明来意:“这不阿嫤随夫婿回京,昨日老太君下的帖子,说好几年没见请她过府来热闹热闹。”
“还有这等事?”
年轻的门房当年也是红绫爱慕者之一,漂亮、大度又知书达理的姑娘谁不喜欢?当然他是那种爱在心口难开,默默崇拜女神的类型。毕竟老太君院里最受宠的大丫鬟,连世子爷都喜欢,哪是他们这种普普通通的小厮护院能配得起。
虽然后来红绫出了事被赶出府,但他们这些一起长大的下人,十余年来感情早不知道有多深厚。当日听到那事他们就没一个信的,不仅不信,在这帮年轻小厮的心中,红绫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女神。
听说她被赶出去不久,便嫁给了一个当官的随夫婿出京赴任。听到这消息他们这帮人遗憾之余又高兴,作为他们下人中最出挑的一个,红绫合该有好的前程。刚开始还有人说酸话不信,但随着这几年她常往府里寄东西,而且送来的一次比一次贵重,事实摆在眼前,所有人都知道红绫发达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如今绕过卫妈妈,门房看着台阶下面梳妇人头的红绫。两年未见她又漂亮了些,以前万年不变的丫鬟装,如今换成裁剪得宜的皮裘,更是衬得她整个人贵不可言,乍看起来竟比他们世子夫人还高贵许多。
“还真是红……夫人,”门房这会毫无睡意,迈过门槛弯腰抱拳解释着:“真是对不住,我们这真不知道今日夫人要来,这么冷的天让你们久等了。”
卫嫤无所谓地摇摇头,察觉到门房眼中熟稔,她也像对待熟人那般随意:“不碍事,我们也是刚到。”
还是原先那个红绫,女神一点都没变。感动之下门房更觉愧疚,连声道歉后他又道:“卫妈妈,你们稍微等等,我这就喊人来开门。”
镇北侯府的门足有三个人那么高,连带台阶差不多到四个人的高度,站在台阶下一般人都会感觉到自身渺小,不知不觉起了敬畏之心。当然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如此高大的门绝不是一个人能抬动。
门房迈过快到膝盖的门槛,正准备喊人开正门。还没等把人喊全乎,就见世子夫人身边的得力丫鬟锦衣从内门出来。瞅见他在搬门栓,忙小跑过来拦住他。
“是晏夫人来了?夫人有吩咐,反正她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应该知道这边规矩。”
府里规矩?门房一阵迷糊,呆呆地问道:“你这意思是说,她不是官家夫人,而是个丫鬟?还是我没听明白?”
边说着门房视线从正门和角门上来回扫过,如果是官家夫人的话那必须得开正门,可看这架势,今天好像要开下人专用的角门。
“官家夫人又怎样?还不是从咱们府里出去的,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不忘本。”锦衣傲然道。
理是这个理,可这会门房心里更糊涂了,他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听我的准没错。”
卫嫤隐约听到门内传来的声音,紧了紧身上衣裳,她有种预感,自己可能还要等好久。
这种预感刚浮上来,在尖细的丫鬟刚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就听门内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一个丫鬟还想做我侯府的主?让堂堂官家夫人走下人的角门,走遍全大越都没有这样的道理。都给我精神起来,开中门,迎贵客。”
随着这一声令下,门房六人分立两侧。门轴摩擦门框的沉闷声富有规律的想起,满是金灿灿钢钉的大门缓缓拉开,如张开画卷般露出里面锦绣富贵的侯府全貌。
这幅画卷中间,现任镇北侯楚英仪表堂堂,感慨万千地看着卫妈妈。
☆、第158章 好生休养
镇北侯府的名号在西北很响亮,虽然吴尚书领兵西北二十年,老一辈津津乐道的还是曾经的西北王楚侯爷。这两年在凉州,不论做生意还是开技校、设州学,卫嫤都曾在无意间听到过楚家名号。
二十年,整整一代人,人走茶凉后还能被人念念不忘,足以证明曾经西北王的影响力。
可一派书生温润气质的世子楚琏,跟凉州百姓口中威风凛凛的西北王完全画风不符。是以虽然听到过许多楚家的英勇事迹,但在卫嫤心中西北王始终是一个文字化的符号。
但如今随着威严的侯府大门打开,雕梁画栋的侯府背景下站着的那位英武汉子,却让这个死气沉沉的符号彻底具象化起来。常言道上天给一张脸,人的后天气质来塑造第二张脸,虽然从五官上看镇北侯本人与世子几乎一模一样,但不同于小辈的书卷气,这位侯爷身上有股历经西北风霜、真正下过战场之人身上的巍峨杀伐之气。
这样一个人,真的是蜗居后院几十年,醉心学问不问世事的富贵闲人?
卫嫤彻底迷惑了。
在她迷惑的同时,隔着门前台阶,镇北侯楚英居高临下地看着卫妈妈,借着身在高处他目光中有些贪婪。他们有多少年没这么正大光明的面对面了?算起来从卫嫤出生到现在,足足有十七个念头。
“木青……”
尘封十七年的名字刚喊出口,台阶下卫妈妈便跪下来:“民妇拜见侯爷。”
专心想事情的卫嫤也跟着微微欠身:“臣妇见过侯爷。”
客气而疏远的行礼,如西北吹来的朔风般,转身间冻结了楚英浮上心头的一腔热情。眼中贪婪悉数敛去,他走下台阶一手一个虚扶起母女二人。
“你是青娘的女儿阿嫤吧,当年见面时还是个够不到桌角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侯爷见过她?没有先前记忆的卫嫤有些迷惘,不过脸上还是挂上谁都挑不出错的笑容。
“先前十几年,我和娘承蒙侯爷多方照顾。”
镇北侯一挥袖子:“这些年我一直不管侯府的事,压根没照顾上你们。你随着夫婿上任两年,应该也接触过西北军,正好我幼时也是在西北军中长大的,本人没那么多规矩。今日你们过府不用有太多拘束。”
真的假的?
惊讶之下卫嫤瞥一眼镇北侯。说来也怪,明明跟世子几乎一模一样精致到几乎阴柔的无关,挂他脸上就是给人大气爽朗之感。见他双眸明亮面色一派赤城,卫嫤不由自主地便信了。
“既然侯爷都这么说了,我要再扭扭捏捏未免显得太小家子气,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镇北侯大马金刀地转身,明明穿着上好的绸衫,可方才他举止却给人一种身穿盔甲手握长刀的感觉。
“本来就该这样,”楚英点头,而后看向旁边卫妈妈:“你说是吧,青娘?”
卫妈妈眼皮都不带乍一下的,标准回答:“侯爷说是,那自然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