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平伯的嘴巴张张合合, 说不出一个字来。
在看到皇帝的那一瞬间, 敬平伯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全都完了!
可是很快,他的脑中就又浮现出一个十分危险的想法来。
自打受伤退隐之后,他已经很多年都没有和人交过手了。
听说十二皇子的文才虽然很好,武功却平平。
若是能够抓住皇帝,或者十二皇子的话……
外头虽然有很多卫国公的人,但他只要有人质在手, 未尝没有逃出去的机会。
哪怕他自己活不成了, 能拉皇帝或者裴清殊垫背, 他也值了!
谁知裴清殊竟然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
敬平伯刚要向皇帝靠近,外头便呼啦一声涌进来一大群兵士。
领头之人,敬平伯识得,是荣国公之子傅然。
原来裴清殊早就想过苏家有可能帮助叶家谋反, 所以他不放心现在的那些宫廷禁军, 不放心皇帝的安全。
在和皇帝商议过后,皇帝也不敢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立马就调了神枢营的人前来护驾。
皇帝会出现在敬平伯府,主要是因为裴清殊觉得,皇帝心里始终对敬平伯和全皇贵妃等人叛国通敌之事心存疑虑。
只有让皇帝亲耳听到真相,他才能够不再那般优柔寡断, 从而彻底下定决心,处置叶家。
现在,皇帝自然是已经彻底地认清敬平伯了。
可是皇帝并没有感到多么开心。
因为他只要一想到先帝曾经那样信任敬平伯,他又给了敬平伯的女儿全皇贵妃怎样的体面,皇帝就有一种强烈的遭到背叛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叶家人给耍得团团转。
如果不是裴清殊的话,他至今还蒙在鼓里,以为叶家是保卫大齐江山的大功臣呢!
这件事情对皇帝的打击太大了。
他冲着敬平伯,连续道了三个“好”字之后,皇帝便在禄康安的搀扶之下,回到了乾元殿。
他现在发自内心地感到羞耻,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皇帝当得有多失败。
他不想见到任何人。
过去,皇帝自认自己比不过先帝,没有先帝开疆拓土的能力不假,但他自认,他起码不是一个昏君,还是一个勤勤恳恳,能听得进他人意见的皇帝。
可是突然之间,皇帝再次十分无力地意识到,他这个皇帝,当得真的不怎么样。
这种自我否定的感觉,让皇帝消沉了好一阵子。
就在皇帝陷入极端消极情绪的时候,裴清殊手下的高级工匠,终于破解了叶伦书房里的密室机关。
原本那个装有叶家人罪证的匣子,上了十分精密复杂的锁。不过敬平伯现在明白,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后路可退了,只得主动解开了那道锁。
哪怕都是死,他还想留个全尸。
对于裴清殊来说,如何处死敬平伯乃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不过其他人恐怕并不这样认为。
所以保险起见,在答应敬平伯之前,裴清殊还是进宫,见了一趟皇帝。
皇帝这几天的心情不好,原本是谁都不见的,但裴清殊人如其名,自然是个例外。
听了裴清殊的转述之后,皇帝十分厌恶地说:“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到现在还敢跟朕提条件……”
“父皇是不打算答应他么?”
其实裴清殊觉得,敬平伯现在配不配合都无所谓。早在他的人发现盟书藏在叶府湖底的那一刻开始,叶家的败落就已成定局,现在就是晚一点拿到罪证也没关系。
皇帝摇摇头道:“不管怎么说,叶鸣救先帝是真,赏他一个全尸也无妨。等他死后,把尸体丢到乱坟岗里去就是了。”
裴清殊心头一凛,应了声“是”。
他正打算下去继续处理叶家之事,就听皇帝突然用一种极度疲倦的声音问他:“殊儿,你说朕这个皇帝,做的是不是很失败?”
裴清殊心里咯噔一声,连忙说道:“怎么会呢,父皇乃是自古以来少有的仁君。”
裴清殊还没傻到去附和皇帝的自嘲。
尤其是在现在这样关键的时期。
皇帝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殊儿,你就别再安慰朕了。朕这几天一直都在想,朕是不是过于心慈手软了。总是这也舍不得,那也不忍心的,这才会把底下人的胆子给养肥了。”
裴清殊谨慎地说道:“心软乃是人之常情,父皇也不必过于自责了。不过只是在小事上心软的话,还无伤大雅,在触及底线的事情上,您就得狠下心肠了。”
皇帝听出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奈地一笑:“你放心,叶家的事情太大,朕是绝不会姑息他们的。”
裴清殊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父皇能想开就好。”
敬平伯认罪之后,叶家上下上百口人,悉数被打入大牢。
为了避嫌,皇帝没有让裴清殊继续审查此案,而是命卫国公主审,大皇子从旁协助。
原本卫国公只是因为他夫人怀孕之事,有向裴清殊靠拢的意思而已。可现在,朝中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卫国公又不是傻子。在人前人后,他对裴清殊都十分恭敬,俨然已经把裴清殊当成了未来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