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天色渐晚,街上行人也越来越少,李静文不由有些心慌,脚下略慢了慢,又要分心去记走过的街道标识——
这儿虽是自己老家,纵横的街道于李静文这样养在深闺的小姐而言,依旧是错综复杂的。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就这么不大会儿功夫,再抬头看去,前面的赵昌就不见了人影。
李静文脸一白,忙不迭的拔腿追了出去,却哪里料到,一直到长街尽头,都没有看到赵昌的影子。
记起刚才还跑过了一个小胡同,李静文忙掉头拐了回去。那胡同幽深狭长,一眼看去,竟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李静文瑟缩了一下——再如何智计百出,这会儿也不免心惊胆战。有心退回去,前面有个人影闪了一下,依稀正是赵昌。
李静文一咬牙,眼前不期然闪过陈毓脆脆的叫着姨母的模样,抬手抹去脸上早已冷掉的眼泪,又摁了摁怀里藏着的尖刀,就头也不回的往胡同里而去——
找不回毓儿,陈家的天就塌了,自己就是死了,都对不住姐夫,更没脸去见地下的姐姐和爹娘……
哪知等追着跑了进去,赵昌的人再次凭空消失。
这会儿已是到了小巷深处,李静文忙站住脚,刚要四处探看,一道劲风忽然从背后袭来。
李静文根本来不及躲藏,就正正被人劈在脖颈上,竟是哼都没有哼一声,直挺挺朝地面栽倒。却是被一个后面的黑影一下接住……
再次睁开眼睛时,李静文有一瞬间的恍惚——无他,实在是眼前看到的景致太熟悉了——
檀香木的雕花大床,浅紫色的绣幔,下坠着深色调的流苏——
可不正是自己未被姐姐接过去时的闺房?
“怎么,醒了?”头顶上却是传来一声男人的yin笑。
跟踪,胡同,黑影——李静文的思绪瞬时回笼,看着俯身床上的赵昌,瞬时红了眼睛:
“是你,是你让人带走了毓儿对不对?”
赵昌却没有回答,反而探手在李静文凝脂一般的脸蛋上拧了一把:
“是我又怎么样?啧啧啧,哎哟,你说你怎么长的呢?生的这么勾人!我本来还想娶你当老婆好好疼呢,你这个臭□□倒好,竟然看不上我,还不要脸的想勾搭陈清和那个小白脸——”
惨白的月光下,赵昌的神情显得无比狰狞,狰狞之外,更有夙愿得偿的狂喜得意——
和秦迎那种大气典雅的北方美不同,李静文却是典型的温婉江南美人的形象,赵昌素日里所见,俱是自家姐妹那般容色平常的女子,哪见过这等人间殊色?
以致当日第一日在陈家见到时,便惊为天人。更是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娶来当媳妇。
却也明白以秦迎把这个妹子看的金豆似的,怕是所想不会顺当。无可奈何,只得求到姑母赵氏面前。
那赵氏向来是个护短的,总觉得自家子侄千好万好,而李静文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配自己侄子,还算便宜她了。
当下就满口答应。
赵昌不知道的是,和他一样心思的还有妹妹赵秀芝——虽则陈毓的记忆里,赵秀芝最后嫁的是叔叔陈清文,可一开始,赵秀芝相中的却是比自己大了十几岁的陈清和——
前途无量、家资颇丰的举人老爷和镇日卧病在床的药罐子,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两人想的倒美,却不料陈清和对赵氏帮赵昌和李静文做媒的事根本理都不理。更有当日在秦迎房里伺候的丫鬟说走了嘴,言说夫人过世时拉着李小姐和老爷的手泪流不止,希望二人能结为夫妇,共同养育两个孩子……
赵昌一下傻了眼——这要是陈清和和李静文真成了夫妻,还有他们兄妹两人什么事?两人一合计,怎么着也要拆散这桩姻缘!
最后竟是把眼睛盯到了陈毓身上——陈毓可是陈清和的命根子,真是在李静文手里出了问题,再如何疼惜自己小姨子,也肯定得翻脸。
因此才会趁元宵节灯会时对陈毓下了手。
本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想竟是被李静文察觉出蛛丝马迹,更一路跟踪自己来到这里,到了这时候,自然明白瞒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了,也就索性撕破脸皮。
因为手脚都被捆着,李静文只得拼命扭开头,想要躲避赵昌的魔爪,看向赵昌的眼神恨得能滴出血来:“果然是你带走了毓儿!赵昌,你把毓儿送哪儿去了?啊,你告诉我,他还那么小……”
说道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想知道?”赵昌越发得意——从前这女人何等高高在上,竟是连看自己一眼都不屑!这会儿却在自己面前哭成这个样子,“贱人,要是你早答应嫁给我,我也不至于对那个小崽子如何……要怪,就怪你和你那个奸夫姐夫……想知道那小子的下落,那就等我办完了正事,你来,求我,我就告诉你……”
口里说着,身上却是一阵燥热,倒没想到这小娘皮哭的时候比平日里还要更勾人,一个忍不住,竟是探手就往李静文胸前探去,却又在触手可及时堪堪停住,回头朝外面道:
“谁?”
☆、黄雀在后(二)
外面却是阒无人声。
赵昌蹙了下眉头,狐疑的瞧了一眼依旧恨恨的盯着自己的李静文,冷笑一声揪住李静文的头发用力一扯,迫使李静文柔软的脖颈弯曲成一个可怕的形状,恶狠狠的道: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一起来了?”
不会是陈清和也一块来了吧?可也不对呀,明明自己方才特意兜了个圈,绕了好大一段路,等确定身后并没有人跟着,才带着李静文来到秦家老宅——因秦父秦母故去,李静文又到临河县暂住,如今这偌大的宅子也就几个粗使仆人守着罢了,并不虞被人发现——
而且就自己瞧着,陈清和平日里自来以正人君子自居,又对这个小姨子看重的紧,方才看她如此狼狈,无论如何也会冲出来阻止,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可除了陈清和之外,实在想不出李静文还会带什么人来。
越想心里越发毛,终是决定,还是往外面看一看,等没人了,自然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心意已决,随手拿了条毛巾塞上李静文的嘴,然后拉开门栓,手中大刀也同时举起,却在看清立在庭院里那个人影时怔了一下,旋即声音喜悦至极:
“钟大爷,竟然是你吗——”
虽然不知道这位钟大爷具体名字叫什么,便是来历也神秘的紧,却不妨碍赵昌明白,对方绝对是有大能为的,认识他这才多长时间啊,自己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说句不好听的,钟大爷的话,连衙门口那里都好使!
说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也不为过。且为人还大方的紧,不过是帮着做些跑腿送信之类的小活计,便有丰厚的报酬可拿。
人又仗义,不是钟大爷的手下帮忙,自己怎么能人不知鬼不觉的就把陈毓弄走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