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的葛江龙愤慨地对二当家的冯如虎道,“老子纵横江湖这么多年,总算碰上个刺头,他娘的,若不是那狗屁小白脸郡王拦着,老子这就去扒了沈肃的皮。”
他在秦州强横惯了,就是知府也拿他没办法,更别说从前把那群官兵打的求爷爷告奶奶的战绩。冷不防横空杀来一个跟他叫板的,且还追着他打的,心里会舒服才怪。在沈肃手里吃了不少亏的葛江龙,斗志昂扬,一直伺机报复。偏偏被韩敬已指手画脚,这也不行做,那也不许做,他才是这块山头的老大啊,凭什么要听这家伙的话,郡王又怎样,他连皇帝都不怕。
冯如虎笑道,“大哥莫急。沈肃的时间没有咱们多,再拖拖不过三个月,但您要是去打他,不就等同给他借口:不是我不想走,是这帮家伙不给我走。如此一来,朝廷不但不怪罪于他,说不定还要派更多援军前来,岂不是令他称心如意?虽然大哥您神勇无敌,可下面的弟兄们总还有力不能及的时候啊。咱们犯不着损兵折将,偏就按兵不动,敞开大门请他走,这可是他自己不走,到时候自然有朝廷来为大哥您出气!您还怕这口气出不了?”
所以现在是沈肃巴不得他上来打的意思啊!葛江龙才不会让他如愿,又对冯如虎的一番话十分受用,心情不由大好,“也好,如今就这么安排吧。不过你再去帮我探一探那郡王:便说我远在秦州,已经有一年没有收到三殿下的消息,他既是三殿下的人,便替我问问那一箱黄金究竟如何处置,再不给决断,我便要自己想法子了。”
冯如虎出主意,“当然没问题。不过大哥,今晚夜宴,您不妨亲自试探一番。”
葛江龙点点头,“也好。”
山寨杀猪宰羊,后厨烟雾蒸腾,不时飘出酒菜香气,这帮成了气候的家伙可比一般的寨子会享受多了,不但有酒有粮,还养了一群唱歌跳舞的美人,专门供老大消遣取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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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的刘玉洁,尚在昏睡中,本就比常人浓密的睫毛忽然动了动,渐渐转醒,意识如流,从四肢百骸一涌而上,她不禁蹙了眉心,喉咙溢出一声沙哑的痛呼,纤细嫩似玉兰的脖颈到底是被宝钗扎了个血洞,虽说没有性命之虞,但少不得要受一番皮肉之苦。
她茫然的睁开眼,晕睡前的记忆纷至沓来:她被韩敬已扣住后脖颈,强按着喝药,嘴对嘴的喂了一口便不停呕吐,可那苦涩的药汁多少还是流入了肺腑一点,韩敬已到底念着她有了身子不敢再用强,便软硬兼施的诱哄她听话,还说要带她离开土匪窝回长安,只要她不哭闹,听他这一回,此后他都依着她。她佯装顺从,趁他不注意就往门外跑去,殊不知夏雨缠绵,庭院湿滑,惊慌之下她脚下一崴,堪堪扑进泥泞中,当时就小腹颤痛了一下,她失声痛哭。韩敬已疾步追来,将她从地上拎起,又擦了擦她一胳膊烂泥,对她大喊,结果她惊怒交加,堵了心口,堪堪晕过去。
韩敬已坐在旁边,看她那双格外惑人的杏眸正一点一点在自己脸上聚焦,“醒了,便起来喝口水吧。”
刘玉洁却先去探自己平坦的小腹。
韩敬已冷哼一声,“怕什么,那孽种命大的很,还睡在里面呢。”
刘玉洁恨他喊自己的孩子是“孽种”,但这却不是呈口舌之快的时机,她顶着一头乱发爬坐起,才发现脖间缠了韩敬已的帕子,想是用来包扎伤口的,因这一低头,又扯痛了那里的皮肉,疼的她咬紧下唇,泪光在眼眶直打转。
韩敬已收起视线,讽刺道,“原来你还怕疼,我道你可能是个女壮士呢,少不得要向这里的大当家推荐你一二。”
虽是讽刺,可话语之间不禁溢出些许溺爱,他到底还是舍不得她那喊疼时要死要活的模样,床上床下都无甚差别。
刘玉洁颦眉忍痛道,“谢谢……殿下让着我这一回。”
谢他个鬼,她恨不能抓花他的脸,再用盛放汤药的霁红瓷碗砸破他的头。
韩敬已淡淡扫了虚弱的她一眼,先不管这句话的真假,只听在耳中其实还是相当震动的,他到底要让着她一些,现下她又服了软,他对她便也没了脾气,只倾身抱了抱她,“好乖乖,以后莫再吓我了。我晚些时候再来陪你。”
他给立在旁边的阿如递了个眼色,便举步离开。
从现在开始阿如几乎是寸步不离的盯紧了她,刘玉洁不厌其烦,推说头疼怕吵,强行驱阿如到门外守着。
阿如想了想,只好应承下来。她离开没多一会儿,刘玉洁就重新推开窗子,此时的她浑身都疼,连头发也懒得梳,心里只有唯一的希望了,这希望甚为渺茫,连续等了这么多天,今天又连番遭受刺激,她忽然想放弃了,抚着小腹心口一片冰凉,却听一声娇嫩的猫叫,被雨水浇的好似落汤鸡一般的小灰跃入视线,它可怜巴巴的扒着窗台,微微颤抖,脖间被人绑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是一只同样湿透的荷包,可在看清荷包的样式那瞬间,刘玉洁不禁热泪盈眶,全身血液又开始欢快的畅流,心脏如雷跳动。
是她的三郎,沈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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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韩敬已整理一番,来到土匪用来召开盛宴的龙虎厅。
大当家葛江龙大马金刀坐在上位,见了他皮笑肉不笑道,“殿下来啦,快请入座。”
好大的脸面,竟敢要韩敬已坐在他下首。冯如虎不停朝葛江龙使眼色,葛江龙视而不见。
韩敬已侧首打量自己的座位一眼,走过去,撩起衣袍而坐,他本就有副雅人深致的外表,且又是皇室出来的人,无论是气势还是气质都非葛江龙所能比,他往这里一坐,众人眼睛便亮了,跟着往这里看,无形中便让葛江龙有股压迫感,即使坐了上位也如鲠在喉。
酒过三巡,这葛江龙渐渐露出了粗鄙面目,欢快的来到场中,与那一群小娘子嬉戏,这帮粗人大概没见过美女,各个挑了庸脂俗粉仿佛貂蝉在怀一般的得意非凡。
有舞姬前来献媚,都被韩敬已的眼神吓退。
葛江龙哼哼笑道,“殿下可是看不上我这穷乡僻壤里的美人?那倒也是,见过了长安的美人哪里还能将这些放在眼里。我少年时曾去过一次长安,用你们读书人的话来形容,那可真真儿是百卉千葩,目不暇接,想必殿下藏在院子里的那位应当是百卉千葩中的极品吧,敢不敢拿出来让我等开开眼。”
他们都知道韩敬已带了一个女人进来,但除了韩敬已的人,这些土匪并不知那女人什么样甚至什么来历,隐约猜测与沈肃有关。葛江龙虽然没将韩敬已放在眼里,但他此话也确实不是要挑衅韩敬已,在他们土匪看来,谈论彼此的女人就跟谈论你今天吃了什么一样随和,甚至还能促进感情交流。
韩敬已目光骤然犀利,捏着杯盏的骨节泛白,转眸看向葛江龙,“你不配。”
葛江龙凝噎,张大嘴巴愣住,回过神便气的个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但他并非一味的有勇无谋之人,便狠狠咽下这口气,粗哑道,“既然不说女人,那我倒有个正事要问殿下。”
韩敬已右肘惬意的搭在圈椅的扶手上,淡声道,“说。”
这小子吃错药了吧!态度怎么跟从前大相径庭!前些日子还是温和谦逊,怎么今日才想起端起郡王的架子。葛江龙不悦道,“我与三殿下的恶鹰素来不睦,那小子贪了我一箱黄金,这事三殿下包括身边的人都知道,三殿下允诺要为我主持公道的,可这事拖了一年还没个准信,既然你是三殿下的人,又是他叔父,你便给我一个说法吧。”
韩敬已挑了挑眉,呵呵笑道,“还有这种事?”
葛江龙精神大振,粗大的掌心往岸上狠狠一拍,探身向前死死瞪着韩敬已道,“你不是三殿下的人吗,难道连这事都没听说?”
韩敬已摇了摇头,“大概是本王孤陋寡闻,竟从未听说这等事。”
葛江龙一双凸出的牛眼一眨不眨的瞪了韩敬已一会子,忽然哈哈大笑,“好,好,没听说也罢。”
韩敬已嗤笑一声,“大当家何必要用这种方式试探,本王很喜欢这片寨子,可是寄予了相当的厚望。”
冯如虎咳嗽一声,又给葛江龙使眼色,可他还是一意孤行,甚至再次走下位置,来到韩敬已身边,醉醺醺道,“算你慧眼识英雄,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年才有今天的规模,老子连朝廷都不怕,前两年为了三殿下才蛰伏不动。”
韩敬已依然保持端坐后倚的姿态,下颌微抬视葛江龙道,“本王便是慕名而来,想必大当家的这些年也藏了不少好东西吧,那一箱黄金算什么,听说你在汝南还有一座金矿。”
葛江龙酒醒大半,顿了顿,忽然换上无赖笑脸,“金矿哪有美人儿来得实在。”他揽着美人的脖子亲了好几口,又指着韩敬已的鼻子大咧咧道,“快把你藏的美人儿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吧,就凭你这皮相,那美人定然也是个绝色,只要让我等开了眼,再谈金矿的事也不迟。”
韩敬已垂着眼扶额,似乎在控制什么,再抬眸已是森冷阴鸷,“你再敢用这张脏嘴提及她,我便要你再也说不出话。”
葛江龙大怒,推开美人箭步窜上前,右脚就踩着韩敬已的案上,单手攥住他衣襟,提上前来,几乎是眼对眼的对他大吼,“少在老子这里摆谱,老子连皇帝也不怕,别以为我不知你此行是为了……”
为了……为了……他努力想要把下半截话说出来,却发现喉咙一空,有风灌了进去,嘶嘶的,再也发不出声,眼前被血雾氤氲。
韩敬已握着匕首,在他脖子上转了一圈,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轻轻一推,葛江龙就像一团棉絮那样朝后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