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珩不是没注意到。
可于他,盛卿卿到底比什么都重要。
见至少那快被酒淹死的年轻人已脱离险情,盛卿卿也松了口气,她边打着手势让孟大夫人先带着所有人离开,边朝孟珩的方向倾了倾身。
见孟珩浑身紧绷、却没更多的动作,盛卿卿才又向他迈了小半步的距离。
眼前的孟珩几乎就和上次在孟府见到时一样生人勿近、满脸冰霜,可盛卿卿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她试探着用上次同样的方法对待孟珩,“我能不能坐到您边上?”
孟珩没答话。
他知道他上次说了什么。
【过来。】
没得到回应,盛卿卿便当作是默认,她尽可能动作轻柔缓慢地坐到桌边和孟珩相邻的位置,完成这系列动作后,她朝孟珩笑出了人畜无害、谁也顶不住的小酒窝,“您还喝酒吗?”
孟珩还是一个字也没说。
他心里想,如果盛卿卿能一直这样,他就能装疯一辈子。
见孟珩始终沉默,黑黢黢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盛卿卿也有些没了辙,她将面前散乱的杯盏稍稍收拾一下腾出一块空地,而后才道,“那我就陪您坐一会儿?”
“……”孟珩动了动喉结,他扯动干涩的喉咙声带,一字一顿地说,“过来。”
盛卿卿不由得垂眼瞧了瞧地上的一片狼藉和孟珩坐着的那张椅子,心想她过去待在哪儿?
腹诽归腹诽,盛卿卿也知道这时候的孟珩危险得很,不得逆毛摸,只得起身将自己这边的椅子往孟珩身边搬,细胳膊细腿的搬得颇为艰难。
孟珩看得不耐烦,伸手抓住椅背一提就拎到了自己身边放好,那对盛卿卿来说连拖带拽的重量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盛卿卿手上一轻就没了重负,她敛了裙摆重新坐下,这回几乎是和孟珩肩并着肩,只是男人比她高出一头,沉凝肃杀的视线也因距离拉近而更有侵略性起来。
“手。”孟珩又说。
盛卿卿侧脸看他,将自己的左手交了出去。
孟珩一下子捏住,又没忍住去摸她手心里的伤痕。
“你来救魏仲元?”他问。
盛卿卿往先前魏仲元坐的地方瞥了一眼,想也知道这应当就是孟大夫人说的“魏家”人。
虽不知道孟珩和魏仲元有什么过节,但这时候盛卿卿再蠢也不会对这个问题点头的。
她轻笑着道,“是为了救大将军而来的。”
“我不用你救。”孟珩停顿了一下,到底没忍住,“我是你杀的。”
话一出口,孟珩就有点后悔。
他不该说的。
这十个字也不是那个意思。
盛卿卿闻言果然怔了怔,她好似不知所措似的蜷了蜷被孟珩握住的手指。
察觉到她的动作,孟珩闭了闭眼,他松开手,同时收敛周身气势,冷声道,“你可以走了。”
这便是他已经“恢复”的意思。
盛卿卿果然轻吁口气站起身来往外走,一点要停留的意思也没有。
孟珩握紧一边拳头,心里无比后悔装病这一遭。
病时盛卿卿越是对他轻声细语,其余时刻她的恭敬远离便被那份温柔衬得越是面目可憎。
孟珩自忖是个眦睚必报的人,他没办法抱着这点吝啬施舍的温柔和怜悯过一辈子。
他恨不得趁着盛卿卿还活着把她连血带肉吃进肚子里。
这样她既不会再消失,也不会令他爱恨不得、无所适从。
“大将军。”盛卿卿的声音再度在近旁响起。
孟珩狼狈地转开了脸去,不想让自己眼里的毒火真舔舐到盛卿卿一分一毫。
“您看看我。”她的嗓音仍旧带点少女的稚气软糯,叫人一听就消了七八分的火气,神仙也顶不住这撒娇亲近。
——孟珩自然也不例外。
他深吸了两口气,才转头凶狠地同盛卿卿对视,“还不走?”
盛卿卿正微微俯身看着孟珩,她脸上没有笑意,只专注地盯着孟珩的眼睛,仿佛要从中挖掘出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来似的。
无所遁形的孟珩肌肉一紧,堂堂战神几乎想往后退去避开盛卿卿的注视。
——她发现了?!
“若我真杀了您,”盛卿卿慢慢地说,“那我欠您一句道歉。”
“——”孟珩浑身鲜血涌动着往脑袋里冲,像是凶兽刻意要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你懂什么?你替谁道歉?你明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