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得以鼓励为主,清圆道:“兽爪囊就很好,可以放官印和鱼符。我总看见二爷腰上挂的那个绣狮子的,就是你赠他的吧?”边说边轻轻一笑,“你瞧,二爷心里一直装着你,否则以咱们家的用度,哪有一样东西使几年的道理?”
芳纯顿住了,若有所思的样子,嘴里喃喃应着:“这点倒是……”
清圆复又哎呀了声,“这上头我还不及你,当初老爷倒是强行塞了块随身的玉给我,我却从未送过什么给他,细想起来真对不起他。”
芳纯来了兴致,“那咱们先做衣裳,然后你也给他绣兽爪囊,绣两个,替换着戴。”说罢嘻嘻笑起来,“大嫂子,真真儿的,自我见大哥哥第一面起,我就觉得这人像天上的太阳,不敢直眼瞧。没想到他后来想娶你,那样抓耳挠腮和澄冰商量,我在窗外偷听,一边听一边笑,才觉得他面上装正经,其实很不容易。”
清圆红了脸,低头笑得甜腻。
芳纯拿肩顶她两下,“你想他不想?你们才成婚五日就分开了,很是惦记他吧?”
清圆愈发不好意思,含糊笑道:“总是想的……你说我做什么,你和二爷成婚快三年了,你如今不想?”
芳纯的性子直爽,也不遮瞒,绞着帕子说:“哪里能不想……可是我觉得对不起他,我是个下不出蛋的母鸡,再跟着他,会耽误他一辈子的。”
清圆直到现在才听见她的真心话,原本只是猜测,谁知她果然是这么想的。便牵了她的手道:“可是有人在你耳边念叨了,你才生出这种顾虑来?你怕耽误二叔,自作主张想要和离,可问过二叔的意思?姐姐,夫妻聚少离多,想怀孩子自然不容易,等明年咱们都搬到上京去,你还愁什么?退一万步,就算当真生不出孩子,只要二叔不嫌你,你就该心安理得霸占着他。咱们处世为人,虽要替别人着想,但操心过了头,反增添别人的烦恼。你可万万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你知道都使夫人的位置一旦出缺,谁会头一个填上来么?”
芳纯怔忡看着她,“你是说皓雪么?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都不待见她。”
都不待见,就说明她心怀叵测,要拆散这个家。可是眼下和芳纯说这些,她压根儿不会听,反会觉得他们是有意针对皓雪,愈发要维护那位娘家表妹。清圆笑了笑,“我们和她无仇无怨,怎么会同她过不去呢。”一头岔开了话题,“腊月二十五朝中休沐了,我打算趁着年前办一回宴,一则答谢那些婚宴上来与没来的宾客们,二则也替两位爷笼络好同僚,让他们官场上少些阻碍。”
芳纯说好,“亏你想得周到。”
清圆成心替她找事做,郑重其事道:“筵宴提前便要准备,我怕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可要帮我才好。”
芳纯当然一口答应,没心眼的人就是这点好,委屈和愤懑都不会持续太久。同阴暗的人在一处,她会被染黑,同光明的人在一处,她便也熠熠生辉。
妯娌两个就此有了伴,开始专心为节下的一切做准备。
芳纯对裁衣不精通,清圆手把手地教她,日头旸起来,两个人坐在檐下,边晒太阳边做针线。等衣裳做成了,各自穿上细细打量,估猜着那个人穿上了是什么模样,那时心就雀跃起来。
清圆很高兴,自己费心引导总算不是无用功,芳纯的心思渐渐被扭转过来,手上有事可做,她就想不起皓雪了。
这么着过了有十来日,还是皓雪先沉不住气,寻上门来,见她们在花厅里写拜帖,迟迟道:“府上要办宴么?”
清圆说是,“昏礼那日我不便招待宾客,错失了结交诸路夫人的好时机,借这个筵宴,以补缺憾。”一面道,“那日皓雪姑娘可一定要来,姚府是芳纯姐姐的娘家,若你们不来,那这个筵宴就不圆满了。”
这位新晋的指挥使夫人有张漂亮单纯的脸,在初升的日光下温润可爱,足可让男人迷醉。皓雪暗自感慨她的容貌和心智,她过年也才十六罢了,这诰命夫人当得八面玲珑如鱼得水,实在叫人大大领会了一番,高位虽虚,尤以能者居之的道理。
至于这宴席,怎么能错过,皓雪笑道:“夫人盛情,我们不免要来叨扰了。”
芳纯对她仍不设防,托着手里写成的拜帖吹气晾干,抽空道:“对了,你上回说我的狐裘好看,我那里正好有张皮子,是上年刘侍郎打了送给澄冰的。你拿回去收拾收拾,上好的皮毛,比市面上卖的强多了。”
这原是皓雪私底下同芳纯说的话,谁知她大喇喇当着东府的说出来,皓雪顿时有些难堪,讪讪道:“既是姐夫带回来的,我怎么能夺人所好呢。”
清圆笑了笑,提着笔道:“都是自己人,一张皮子不值什么,收着就是了。”
这头拜帖写得差不多了,芳纯便抽身领她回西府取。皓雪跟在她身后,轻声问:“陈夫人办的这个筵宴,单是款待各路命妇的么?”
芳纯道:“不单是那些命妇们,年下朝廷休沐了,都是官员们携内眷前来。到时候男人们设在一处,女人们另设一处,她才封了诰命,必要多结交些人才好。”
皓雪听了点头,复一笑道:“你上回说姐夫年后要升官儿,到时候向朝廷请了旨,姐姐也是正经诰命夫人了。”
她提这个,不过是想看看芳纯还有没有和离的心思,结果不出所料,芳纯是再也不松口了,反在琢磨:“这回要擢升,想是四品了吧!”
后来她从指挥使府出来,心里七上八下,满是郁塞。
她贴身的侍女雀儿和她一条心,同仇敌忾着:“这位都使夫人真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先头分明打定了主意要和都使和离的,如今看他升发了,竟指着做诰命夫人,绝口不提这事了。”
皓雪脸上淡淡的,比起雀儿的咬牙切齿,她显然要镇定得多。
那张狐毛皮子端端正正铺在膝上,她抬手慢慢捋着,沈府用的东西果真都是上好的,芳纯何德何能受用!过完了年他们就要举家搬进上京的府邸了,这场筵宴是她最后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澄冰啊……喜欢一个人,真没什么道理可讲,她也知道不该的,但却忍不住那颗急欲占为己有的心。沈澈生得一表人才,且前途不可限量,有了这样一个人作比较,不管自己将来嫁给谁,都不会幸福了。
清圆那头呢,不急不慢安排她的宴席,开宴前三日,和芳纯一同乘着马车,挨家挨户送请帖。
芳纯对京畿一带的民俗并不十分了解,她嫁给沈澈后从没有在家办过宴,仅有的一回也是设在鸿雁楼里,一切都是沈澈安排,她只要按时出席就好,因此对清圆提前三天下帖感到迷茫。
“这个有什么说头么?”她抱着手炉问。
清圆把拜帖送到步军司指挥使府的门房上,低声告诉她:“京畿有个规矩,三天为请,两天为叫,当天为提溜。为显郑重,咱们必要提前三日下帖子,客人才好安排妥当家中事务,以便当日从容赴宴。”
芳纯哦了声,愈发觉得自己活得如同一根棒槌,这个小了她三岁的姑娘哪里是嫂子,根本就是长辈,自己半点没有帮衬到她不说,还要事事烦她教导。
正兀自惭愧的时候,步军指挥使的夫人亲自出迎,满脸堆着笑道:“哎呀,沈夫人何必多礼,打发人送来就是了,怎么劳动你亲自跑一趟。”
芳纯偷眼觑清圆,她抿唇笑着,姿态娴雅地向伸出手的韩夫人走了过去。
第96章
如果说以前的谢四姑娘还招人背后议论,那么如今的广阳郡夫人,是再也不会有人来说嘴的了。妻凭夫贵,这个世道就是如此,只要男人在朝中排得上号,那么不管夫人是何出身,到了人前照样显赫且值得抬举。
韩夫人受宠若惊,对上门下帖的年轻夫人以礼相待,不单是瞧着沈润的面子,更是因为他们婚宴当场圣人亲手书写的那道圣旨。诰命夫人们和宫中常有来往,只要一人从中宫口中听到过对这位夫人的赞美,那么幽州乃至上京的贵妇们便个个都心领神会了。正因此,清圆不单在步军司都指挥使府上受到了礼遇,在其他公侯府邸上也是如此。加之她办事练达,人也周到稳妥,这幽州达官贵人的圈子,很快便欢迎了她的加入。
后来稍稍处得熟络些,便常听见有人感慨:“谢节使家也不知怎么的了,想是南方呆惯了,到了幽州怎么缩手缩脚的。横是家里主事的上不得台面,男人外头打仗,女人连门面都懒得撑了。路越走越窄,幸好夫人不属他家了,否则焦头烂额的时候且有呢。”
连外人都看得清楚,清圆自是没什么可说的,对谢家种种保持沉默,是她的修养。
距上次回谢家,半个月过去了,后来并没听见谢家有什么动作。她也让陶嬷嬷打听了,说谢纾的病似乎渐好,家里的下人常看见他出来走动,反正命是保住了。
能活着就好,像清和说的,总算她还有来处。只是谢家的这份优柔寡断实在让她感到失望,那回和谢纾说了许多,似乎未起任何作用,她暂且也没放在心上,待芳纯的事办妥之后,有的是时间来对付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