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互视着,视线里柔情迸发。
这时,杨雪舞在外面喊,“大当家的,二宝公公到了。”
李邈看了哈萨尔一眼,回道,“你差人好好招待着,我马上来。”
杨雪舞“嗳”了一声,脚步声远去了。
李邈看着哈萨尔紧皱的眉,回捏一下他的手,微笑道,“我有些事,去去就来……”
她想要脱身离去,哈萨尔却拽紧她的手不放,“邈儿……”
打从入了新京,她连续三天都在忙碌锦宫的事儿,根本就没有时间陪他。若说之前哈萨尔还能忍受,但现在她怀着身子,还要去忙,他除了心疼之外,有些吃味儿了。
“不去不行?”他问。
“得去。”李邈道,“很紧要的事。”
哈萨尔眉头皱起,“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替你去吧,你怀着身子,不宜操劳。”
李邈眸中微闪,推着他的手,“这件事,你办不方便。”
哈萨尔注视着她的脸,大抵明白了,“又是与南晏朝廷有关的?”
李邈没在回避,点头,“算是吧。”
哈萨尔叹了一口气,慢慢松开手,语气里酸味儿更重。
“……我混了这么久,还是外人。”
李邈一愣,轻笑一声,并不解释,让人安排他休息喝茶,掩上门便出去了。
在她心底,夫君是夫君,国家是国家。她生是南晏人,便永远都是南晏人。她是临安公主的女儿,也是韩国公府的小姐,虽无法继承爵位,但她身上的皇族血脉还在,身系的民族大义也在。尤其她与夏初七的关系,让她向来把南晏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她虽然是哈萨尔的妻子没错,但那仅限于“家”,但凡涉及国事,她永远义无反顾的站在南晏这边。
这么多年,北狄与南晏相安无事,其实她也有功劳。
哈萨尔曾经笑叹,若是北狄南犯,李邈肯定第一个披甲上战场。
到那个时候,他不仅要应付外敌,还是先顾着内忧。
对此,李邈向来只笑不语。
这种可能并不是没有,但仅仅只是设想。
处于她的位置,能做的便是尽量调和。所以,这些年,锦宫的势力,除了遍及大晏,也慢慢发展到了漠北。当然,她发展的仅限于商业,她把中原的先进文化与文明传入漠北,再把漠北的优质资源引入南晏,甚至开始派人远下南洋,做些生意。夏初七曾说,李邈如今已是全天下最有钱的女人了。所以,每年她上缴给国库的银两实在不少,基本上都是初七和赵樽夫妻两个坑去的。那坑人的两夫妻,坑了她银子,还美其名曰,他们在雪中送炭,帮她花银子,免得她为了银子的使用发愁。
李邈被坑得心甘情愿。
也乐于为那夫妻两个做事。
比如,今天这事儿,也是如此。
她出来时,杨雪舞已经领了郑二宝在雅包等着了。
雅包里,莺歌燕舞,郑二宝被两个漂亮的姑娘劝着茶,白白胖胖的脸上,笑得都腻歪了。不得不说,男人对于逛窑子这事儿,或许天生都有好奇心的。哪怕郑二宝是个不能人道的太监,哪怕他家里也有一房美艳无比的娇妻,也丝毫阻止不了他的双眼在美人儿们身上流连。
青楼女子有的风韵,绝非月毓这种妇人可比。
李邈摇了摇头,笑喊,“二宝公公,别来无恙。”
郑二宝这才从美人儿身上收回视线,看着李邈,赶紧起身施礼。
“太子妃娘娘有礼,杂家好得很,只不知……那人在哪里?”
先前李邈传话入宫,说在锦绣楼发现了洪阿记的踪迹,但李邈与阿记不熟,除了遥遥一面,别无交集,单凭顺天府发放的画像,她不敢确定,这才让夏初七派人过来看看。夏初七派了郑二宝过来,一来是郑二宝熟悉阿记,二来么自然是因为……她想恶心一下月毓。所以,她还特地交代,让李邈好好“招待”二宝公公,务必让他香喷喷的回家。
香喷喷的已经做到了,郑二宝一个阉人,也做不得更多的事,李邈还有正事要办,便不再与他废话,摆手让姑娘们都下去了,这才朝杨雪舞努了努嘴,“走吧,一起去见见那个人。”
杨雪舞应了“是”,将这间屋子的后门打开,领郑二宝和李邈往院子里走。
一边走,她一边道,“那个客人,出手阔绰大方,眉青目秀的,长得俊气,虽着男装,却像个女子。我瞅着那眉眼,确实有点像顺天府画像上的人,便差了几个人偷偷守在外面,不让她离去……”
郑二宝听着,眉头也打了结。
“小舞姑娘,可有见到年轻男子,像建章帝的?”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寻找建章帝,但杳无音讯。
唯一能确定的,便是洪阿记可能会在建章帝的身边。
所以锦绣楼有人见到了洪阿记,他们都很雀跃。如此,便有机会找到赵绵泽了。郑二宝若是确定了人,那也是立了大功,于是,这大太监又是紧张,又是期待,搓着手跟着杨雪舞到了安置那个客人的院子,却见院外头几个看守的锦宫弟兄,垂着脑袋,人事不醒的软靠在墙上。
郑二宝呆住了,“这……”
李邈蹙紧了眉头,沉声一喝,“怎么回事?”
杨雪舞一愣,三步并两步的抢过去,拍拍那几个人不醒,差人拎了一桶冷水过来,往那几个昏迷的家伙脑袋上泼了过去。几个守卫大冬天的遭此噩运,冷得激灵灵打着颤,醒转过来,看到面前的李邈,瞪大了眼,懊丧不已。
“大当家的……”
他们的表情里,一片懵懂。
很显然,到底怎么睡过去的,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李邈看了他们一眼,“还不快去找?多带点人。”
那几个人诺诺应着,跌跌撞撞的出去了,李邈凝重着面孔看向郑二宝,无奈道,“二宝公公,本来给你安排了活动,看这情形,你是享受不成了。劳烦你赶紧回京,通知陛下。估计那人也走不远,由官府出面搜查,估计会容易一些。”
“嗳,那成。杂家走了。”
郑二宝朝春阁香暖的地方看了一眼,匆匆离去。
杨雪舞垂着头,“大当家的,都是我没安排好……”
李邈摆手阻止了她,“不关你事,是我的疏忽。看这个情形,她确实是洪阿记无疑。既然是她,又岂是区区几个人控制得住的?”
杨雪舞道,“大当家的确定她是洪阿记?”
李邈点头,“长得像的人里,除去她,我无法想象,谁有这本事。”
洪阿记曾经是建章帝的贴身侍卫,被建章帝许以重任,监视和保护夏初七,所以,不论是身手还是为人的机敏性,都是万里挑一的人。这几年来,赵绵泽能够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活得好好的,逍遥自在,洪阿记功不可没,她这个人应当有很高的警惕性,岂会轻易入网……
杨雪舞点头称是,随即又叹口气,“可大当家的,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好不容易逃出去了,又怎会自投罗网,跑到北平府来?”
李邈笑道,“那就是要问赵绵泽了。”
杨雪舞“嗯”一声,似懂非懂,“这有何关系?”
李邈一叹,“谁让他惦着阿七呢?再两日便是阿七的生辰了,这么热闹的事儿,天下都传遍了,他肯定也得了消息,如今跑到顺天府来,到也不奇怪。只是……他想见阿七,估计是见不到了。”
杨雪舞看着廊上的灯笼,也是唏嘘。
“这皇帝,确是个多情种。江山都丢了,依然不悔啊!”
李邈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
“多情之人,也最无情。”
~
北平城郊外,一个瘦小个的男子,匆匆步入一所农舍。
人未至,他便听见了里间的咳嗽声,不由蹙起眉头,望向立在门边的卢辉。
“少爷咳成这样了,你几个还杵在这里做甚?”
卢辉委屈的看她,“少爷把我们撵出来的,我也无法。”
洪阿记朝帘子里瞅了一眼,把卢辉拖到边上,压着嗓子道,“卢大哥,我可能已经引起了锦宫的怀疑,我们不能再待在顺天府了。皇后生辰,新京的护卫本就严谨,我们根本没有机会混进皇城……所以,现在必须离开,连夜离开。”
卢辉纠结的蹙起了眉,“少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不服他。”
阿记心里一叹。
顺天府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是人间乐土。但是对于他们这逃亡的一行人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触之不得。但是,赵绵泽这一年身子不太好,脾气却越发固执得紧,非得从南边跋山涉水千里辗转而来,便想找机会见见赵如娜……和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女子。
赵如娜在定安侯府的深宅大院,平常不出门。便是她出门,也有马车随行,根本就不可能轻易抛头露面。所以,他们守在侯府许多天,见到过几次打马而过的陈大牛,也见过一次调皮捣蛋的陈宗昶,就是没有见到赵如娜。
至于夏初七,那更是想都不要想了。难于登天!
然而,形势这般艰难,赵绵泽却一意孤行。他知道四方诸国入京朝贺皇后生辰,便想借机混进这些人里,可洪阿记不放心,这才先入城去探个究竟。锦绣楼是顺天府第一楼,也是消息来源最快的地方,但她没有想到,不过短短一日,她就被锦宫的人盯上了,差一点逃不出来。
“不行,这次不管少爷同不同意,便是用绑的,我们也必须把他弄走。”
她小声发狠地说着,斩钉截铁。
里头却再次传来赵绵泽伴着咳嗽的声音。
“你胆子到是大了,敢这般说话。”
他在责备,可声音里并无多少责备之意。
甚至,有一丝暖融融的无奈。对她的无奈。
阿记低笑一声,又朗声道,“属下便是这么想的,少爷勿怪。”
赵绵泽许久没有出声,似是在思考。
就在阿记以为他再也不会说话时,却听见他温和一叹。
“你进来说话吧。”